第二十一卷 綿綿愁緒無處訴(2 / 3)

“嗯,就這麼辦。隻要告訴她不要碰我就萬事大吉了。”

對於自己的決定感覺很滿意的玄武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輕輕地躍過圍牆進入到府邸之內。

悄無聲息地降落到院子之中的玄武,小心謹慎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

一陣奇妙的涼意傳來。院子裏的氣溫比外麵明顯低了很多。

感覺到這裏有比別處更加強烈的水氣,玄武不由得驚訝道。

“……水氣……?”

忽然,玄武想到汐所說的話。

——和水神大人一樣呢。

“她所說的水神大人,究竟是什麼呢?”

玄武一邊站起身一邊盡量掩蓋住自己的氣息向汐所居住的屋子走去。

從晴明那裏聽說的情況是,在這間府邸之中所居住的隻是中流貴族父女二人和寥寥無幾的傭人。看上去不像是十分富裕的人家。女孩的母親應該已經去世了。

因為晴明很受貴族們重用的緣故,所以晴明的知名度必然也很高。對於晴明來說,想要了解一下占卜之中的人家的具體情況自然是易如反掌。

圍繞在對屋之外的水氣已經越來越濃了。甚至對於身為水將的玄武來說,這樣強烈的水氣都使得他感到一些不尋常的感覺。

“……不像是同伴的感覺,這究竟是……”

如果和自己同為水將的天後也能來確認一下就好了。雖然玄武對自己的直覺很有信心,但那畢竟不是萬無一失的。

他們的主人在夢中所見的情況。陰陽師的夢往往都有其特定的意義,其中所預示的事情從沒有錯誤的時候,所以這次也一定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玄武麵色凝重地回憶起晴明所說的話。

隻是不停地重複著:請幫助我。

在晴明的夢中,隻有尋求幫助的聲音在重複著。而且不論晴明如何呼喚,那聲音的主人都沒有出現,隻是用微弱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尋求幫助的話語。

隻有這些,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信息了。

玄武不由得歎了口氣。

就在不久之前,晴明才剛剛從鬼門關之中逃了回來。雖然這次隻是虛驚一場,但縈繞在他們心中的不安卻仍然揮之不去。隻有晴明,自知距離天明之年還有時日而依然穩重地微笑著。

“真是,已經這麼大歲數的人了卻還背負著如此沉重的宿命。”

每個人都期待著能夠得到晴明的救助,把所有的期待都寄托在晴明身上。如果他們的願望實現的話,會覺得是理所當然的。而一旦他們的期待落空,便會把非難一般一股腦推到晴明這裏。

身為陰陽師所從事的就是這樣一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身為式神跟隨了晴明幾十年的他們對於這一點是深有感觸。

對於十二神將來說,與那些貴族相比,身為自己主人的安倍晴明以及他所熱愛這的安倍一族要更加重要的多。

但是這些話如果說出來的話一定會使晴明很困擾吧,所以玄武隻能將這些話語壓在心裏。不過晴明似乎也看穿了玄武的心思,用手摸了摸看上去與自己孫子一樣年紀的神將的腦袋。

雖然玄武也曾經說過很多次叫晴明不要把自己當小孩子看,但毫無效果。不過玄武也隻是嘴上那麼說說,其實在心裏對於晴明的這種舉動是沒有任何反感的。

漸漸靠近對屋的玄武,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

充滿了水氣的這片場所,氣溫越來越低。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應該會感覺到寒冷了。

“說要尋求幫助的話,究竟是要尋求什麼幫助呢,又該如何幫她呢......”

是指像白天那樣的妖異襲擊嗎?但如果經常有妖異來襲擊汐的話,她還一直平安無事那未免太奇怪了。

對屋之中沒有任何不安的氣息。

玄武歎了口氣,一邊抬頭望著屋簷一邊帶著一臉認真地表情思考著是不是應該到屋頂上去。

忽然在他的背後,響起一陣清澈的聲音。

“玄武大人?”

玄武條件反射般的張大眼睛回過頭去。

從微微打開的窗戶縫隙之中,汐正彎著腰向外麵張望著。

自己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汐靠近過來,以及打開窗戶的這一係列動作。

隻穿了一件單衣的汐帶著滿臉開心的表情向愕然的玄武身邊走來。

玄武慌忙拉住響前伸手摸索著前進的汐的手。在如此黑暗的地方很容易將女孩絆倒。

就在他完全拉住汐的手之後才意識到對於眼睛看不見的人來說,自己的顧慮完全是多餘的。

雖然周圍沒有任何人看見,但玄武依然緊張起來,視線也開始不安地遊移著。

汐似乎察覺到了玄武的異常,停下腳步,歪起腦袋問道。

“玄武大人,有什麼事情使你生氣了嗎?”

“沒什麼,我並沒有生氣。”

“但是,你的聲音變得很僵硬,而且你的氣息也變得尖銳起來。”

本來打算自己並沒有那樣,但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女孩那副發自內心擔心自己的表情,使玄武一下子沉默起來。

二人陷入一陣沉默。汐似乎在等待著玄武開口一樣,隻是用她那漆黑的瞳孔默默地注視著玄武。

玄武無奈地歎了口氣道。

“……夜晚的風很涼會把人吹病的,快回到屋子裏麵好好睡覺吧。而且也許還會有像白天那樣的妖異來襲擊。

聽到玄武的話,汐微微一笑。

“沒關係的。水神一定會保護我得,而且,”

女孩忽然握著拉著自己手的玄武的手指繼續說道。

“還有玄武大人在我身邊,所以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玄武一臉無奈而石化的表情呆呆地望著汐。對於玄武來說,現在的這種表情實在是太少見了。如果有其他神將在場的話,一定會把這件事情當作話柄的。

既不能甩開汐的手,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好。玄武無奈地撓了撓頭說道。

“我說……”

“嗯?”

望著靜靜傾聽著的汐,玄武無奈地說道。

“可以,鬆開我的手嗎?......我想坐一會。”

玄武總算找到了一個好借口,汐很痛快地答應了。

汐放開手之後,玄武卻感覺到一股莫名其妙的不舍感,就連他自己對於這種感覺都非常困惑。為了使自己不再去想這些事情,玄武一屁股坐了下去。

“…………!”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要坐在我旁邊呢。

玄武的內心不由得緊張起來,而汐卻好似完全沒有發覺到玄武的異樣,依舊帶著微笑的表情望著玄武。

“差不多也該睡覺了吧。很晚了。”

“嗯。”

“那麼,你怎麼還不回屋子裏麵呢?”

“因為玄武大人要走了,所以我來送一送您。”

玄武根本就沒有要走的意思。明明才剛剛過來,如果現在就走的話那特意再來一次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還要在這裏再呆一會。”

聽到玄武的話,汐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開心起來。

“那您打算待多久呢?水神大人偶爾也會過來,不過我每次都沒有見過他的樣子。”

“偶爾會來......?”

玄武驚訝地反問道,汐微微一笑答道。

“每次有妖怪來襲擊我的時候,水神大人便一定會來救我。但是每次都在我還來不及道謝的時候便離開了。”

就這樣,一直到現在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一次水神大人的樣子。

玄武眨了眨眼睛,然後追問道。

“您所說的水神大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汐好像感覺到非常不可思議的樣子歪起腦袋。皺著的眉頭好似在說你應該知道的樣子,但是她很快便發覺到自己的失禮,於是便微微眯起眼睛說道。

“在我出生的時候,水神大人曾經降下神諭說我是水神的巫女,在我七歲的時候就會將我從這裏接到神的世界去。”

“你說......什麼......?”

真是讓人感到十分意外的話。所謂的 水神其實是一個很廣泛的定義。貴船的祭神高龍神大體也可以歸類為水神的範疇。

那究竟又是什麼地方的哪個水神對她說了這樣的話呢。

但是,既然她這樣說,那麼圍繞著這間府邸如此濃厚的水氣就可以解釋了。這些都是那位水神用來彰顯自己神意的。

在日本有八百萬神靈。也有一些連名字都沒有的神存在。所以會有玄武所不知道的水神存在也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情。

“也許是因為知道了水神大人的神諭,經常有很多可怕的妖怪來襲擊我。但是每當那時水神大人便會來保護我。為了盡量減少這樣攻擊的次數,水神大人要我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所以,除了自己的父親和家裏的傭人之外,再沒有其他人知道她的存在。對外宣稱她在出生之後不久就與母親一起離開人世了。

主要也是為了在自己七歲成為巫女離開這個家之時,不至於給家族以外的其他人添麻煩。

原本父親還非常舍不得自己的女兒離開自己,但是看到水神如此多次在妖怪的襲擊中保護了自己的女兒,於是也漸漸改變了看法,對水神心存感激,隻等時間到來之時將女兒送到水神那邊。

你一定是因為某種原因而降入人間的神仙的眷屬。所以,如果水神大人來接你的時候,就高高興興地回去吧。

父親如此對女兒說到,汐也很聽話地接受了這個說法。

“明年我就要七歲了。在那之前,就是由玄武大人代替水神來守護我了是嗎?”

被水神殘留下來的水氣所包圍著的少女,帶著一臉天真無邪的笑容問道。

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才好的玄武,連忙換了一個話題說道。

“嗯,另外……”

“嗯?”

“我有點事情想問。”

“嗯,請問吧。”

汐好似十分信任玄武的樣子點了點頭。

“嗯,你為什麼要摸我的臉呢?”

汐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微微一笑。然後又伸出手去摸著玄武的臉。

摸著呆立在原地的玄武的臉,汐開口說道。

“因為我眼睛看不見,所以如果我不用手摸得話,便無法知道對方的樣子。”

要是對方不說話的話,甚至連站在對麵的人是誰都不知道。所以父親教我用手來確認對方的長相。

“隻要我摸過一次便會很好地記住呢。玄武大人是非常和藹非常溫柔的樣子。”

玄武甚至連眨眼都忘記了,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汐。但汐是絕對看不到玄武現在的表情的。

“……說我比較溫柔,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說呢。”

也許因為飽經風霜了吧,玄武的表情總是那樣凝重與嚴肅。但是因為他的同伴們也一樣,所以玄武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現在卻被汐說自己溫柔,這倒是有點讓自己始料不及。

不過,被汐這樣說,自己並沒有任何不安。相反,雖然他的臉上沒有表露出來,但是在他的心裏卻感覺到一些溫暖。

真是一個很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公主阿。

也許正因為她看不見,所以才能夠不受任何外表的影響而隻憑自己的感覺去認識別人。

也許她是玄武到目前為止所遇到的人之中心靈最純粹的一個。

“玄武大人一定是很溫柔的人吧?”

望著認真的汐,玄武不由得考慮其究竟應該如何回答才好。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不算一個溫柔的人......”

玄武望著汐清澈的雙眸繼續說道。

“不過我想溫柔一些總是好的。”

汐的眼睛眨了眨,然後似乎在確認這什麼一樣用手摸了玄武的嘴角,之後微微一笑道。

“嗯。”

“......話說會來,汐。”

“怎麼?”

玄武用明朗的聲音繼續說道。

“差不多,也該放開我了吧......”

在這麼近的距離被對方摸著自己的臉,使玄武變得緊張起來。

汐終於把手從玄武的臉上拿開,玄武不由得長長歎了口氣。但緊張的心跳依然沒有停止。

玄武站起身來,催促汐道。

“快去睡覺吧。晚上就是該睡覺。”

“可是,玄武大人的......”

望著依舊放不下心來的汐,玄武用認真的語氣說道。

“不用擔心。我是神將,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我會一直守在這裏保證你身邊不會有危險發生。”

汐一邊想著玄武所說的神將是什麼意思,一邊很聽話地按照他所說的去做。

就在玄武拉著汐站起身的時候,對屋周圍的水氣忽然發生了變化。

周圍寒冷的水氣忽然好似波濤一樣翻湧起來,緊接著在陰暗之中出現了很多妖異。

妖異們發出沉重的咆哮,一起向玄武與汐衝來。

玄武馬上將汐保護在身後。

“玄武大人......!”

汐充滿恐懼輕聲呼喚著玄武。

“波流壁!”

玄武將水的流動集中起來,在二人身邊形成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衝過來的妖異全部被擋住了這水流的屏障之外,完全構不成任何傷害。

被抵擋在外的妖異們憤怒地狂怒著。

聽到妖異吼叫的汐,嬌小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起來。對於眼睛看不見的汐來說,耳朵中回響的咆哮與身體感到的妖氣使她感覺異常恐懼。

必須把這些妖異擊退。

但是。

玄武緊緊地咬住嘴唇。對於玄武來說,雖然他能夠做出異常堅固的防禦屏障,但是他卻沒有任何能夠將敵人消滅的攻擊之術。

妖異們接連不斷地向屏障發起攻擊。但是不管它們攻擊多少次也好,都無法衝破玄武的防禦。那麼隻要等待他們筋疲力盡的時候便可以了,要維持到那個時候對於玄武來說是沒有一點問題的。

但是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對於這個柔弱的人類少女來說則是無法忍受的。

久攻不下的妖異們異常憤怒地發出更加強大的妖氣。感覺到這一點的玄武不由得皺起眉頭。

“……水氣……?”

他的低語被妖異們德怒吼淹沒下去。在後麵拉著玄武衣帶的汐身體不住地顫抖著。

玄武回頭望了汐一眼,然後怒目瞪視著眼前的妖異。

自己隻有防守的力量。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自己竟然顯得如此無力。

就在玄武緊緊地握起拳頭苦惱之際,忽然感覺到一股神氣接近過來。

玄武連忙抬頭望去,隻見眼前的妖異都躁動起來,以各高挑的身影出現在妖異之中。

十二神將朱雀取下背後的大劍,輕蔑地瞥了一眼周圍的妖異。

“讓我來教教你們這些沒禮貌的家夥什麼叫做涵養。”

話音未落,朱雀揮舞著手中的大劍將迎麵衝來的妖異一刀兩斷。

隨後,從朱雀身上所釋放出來的鬥氣化為火焰將妖異包住,一瞬間便燒為灰燼。

轉換目標的朱雀將剩餘的妖異逐一消滅。玄武隻能呆呆地注視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朱雀……”

“玄武,公主那邊就交給你了。”

玄武順著朱雀的目光望去,發現汐的父親聽到騷動的聲音正向這邊趕來。

其中一匹妖異發現了汐的父親,轉身向他攻擊過去。

與此同時,玄武迅速在汐的父親麵前張起一麵看不見的網,將那妖異束縛起來然後困在地麵之上,朱雀的大劍隨之將其斬為兩半。

就在這時,玄武忽然注意到朱雀現在是以普通人也能夠看到的姿態出現的。

將妖異消滅之後朱雀將大劍再次收回背後。接著那大劍便漸漸消失在空氣之中。男子呆呆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終於回過神來。

“汐!汐,你沒有受傷吧!?”

在急忙趕向汐身旁的男子麵前,玄武傲然顯出身形。

被眼前突然出現的孩子身影嚇了一跳的男子,急忙停下腳步。

“……把、把我的女兒……”

就在這時,汐開口打斷了她父親的話。

“爸爸,這位就是水神的使者。”

忽然,從外麵吹起一陣微風。

玄武抬眼望去,發現是白虎正從空中飛來。似乎就是他用風力將朱雀送到這裏來的。

“玄武,讓公主去就寢吧。”

“朱雀?”

朱雀轉向汐的父親說道:

“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在神將那銳利的目光注視下,男子的臉色不由變得蒼白起來。

感覺到周圍的空氣之中越來越緊張氣氛的玄武拉起汐的手。

“已經很晚了,快去睡覺吧。”

“可是……”

“不要擔心。我們是不會傷害你和你的家人的。”

汐雖然稍微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乖乖回到屋裏去了。

確認她已經躺在床上之後,玄武在對屋的周圍設置了一層結界。

即使再有新的敵人來襲,隻要有這層結界在的話便不用擔心什麼了。

一邊謹慎的提防著充滿院子之中的水氣,玄武一邊走到朱雀身邊。

汐的父親雖然是官員,但看起來並不是藤原一族的樣子。而且也不像是什麼身份高貴的大貴族。

朱雀向站在走廊之上的男子問道:

“所謂的水神究竟是什麼?”

感覺到白虎之風的玄武不由得抬起頭向天空望去,停留在天空中的白虎似乎要將男子的話直接用風信送到晴明那裏去的樣子。

男子盡量做出冷靜的樣子仔細地觀察了朱雀和玄武之後答道:

“你們,難道不是水神大人的使者嗎?”

“不,我們不是什麼使者。”

本來打算報出自己是安倍晴明的式神這一稱號。但是考慮到這樣做的話也許會被問起為什麼安倍晴明會插手這裏的事情,所以隻好暫時保留身份。

“那剛才的妖異……”

玄武皺起眉頭回過頭去望向現在已經空無一物的院子。

“是那種東西嗎?據說曾經多次襲擊汐。不過每到那時水神都會出現來保護她。”

第一次聽到這種事情的朱雀不由得張大了眼睛。他因為預感到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於是向晴明要求到玄武這邊看看情況。而恰好在他剛剛趕到的時候便看到妖異在襲擊玄武與汐,於是朱雀便立刻動手將妖異們收拾幹淨。因為玄武雖然擅長防守,但進攻能力卻基本沒有。

“但是,剛才來襲擊的妖異所放出的妖氣和這院子裏的水氣是一樣的。”

對於玄武的話,不止朱雀感到驚訝就連那男子也是嚇了一跳。

“什麼……?”

“玄武,你確定嗎?”

對於朱雀的追問,玄武表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白天的那個妖異也是。為什麼擁有同樣氣息的妖異要襲擊汐呢?我認為,這些妖異都是由那個所謂的甚麼水神所創造出來的。”

男子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了。

“怎……怎麼可能……!”

男子一下子跪倒在地,雙手抱著腦袋。好似在拚命地回憶著在這之前所發生的事情。

“還有一個問題。”

朱雀繼續嚴肅地開口問道:

“水神要汐公主成為自己的巫女,把這件事情的詳細情況說一下。我們認為這其中有問題。”

“怎麼?”

朱雀見玄武感到疑惑便瞥了他一眼繼續說道:

“水神究竟是不是真的水神呢?會不會是別的什麼東西假借水神的名義呢。”

原本朱雀隻是聽到玄武簡短的報告,所以對於自己的猜測也不太確定。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耳朵裏傳來同伴的聲音。

“不,晴明說他也是這麼認為的。”

在安倍晴明府裏待命的太陰,將白虎送來的風信轉達給晴明,同時也將晴明的指示發送過來。

白虎的聲音傳到玄武的耳朵裏。玄武向前走出一步說道:

“所謂的水神究竟是什麼東西?”

雖然看上去隻是一個小孩的樣子,但玄武身上所散發出的那種氣勢與銳利的目光使男子一時語塞起來。

收到白虎送來風信的太陰,將內容原原本本的傳達給晴明。

“原來如此,是這樣呀。”

晴明低聲說道,站在一旁的天一默默的注視著主人的側臉。

晴明將手從六壬式盤上拿開說道:

“——太陰,天一。”

晴明嚴肅的聲音使太陰不由得緊張起來。天一也是一樣。

“將綜合所有信息之後的占卜結果轉達給玄武。天一你去朱雀他們那邊。保護汐公主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了解。”

太陰點了點頭之後,天一也應道:

“遵命。”

太陰用風信將晴明占卜的結果傳達過去,幾乎與此同時天一也來到朱雀等人的身邊。

“這裏請交給我吧。”

“可是……”

朱雀拍了拍還有點不放心的玄武的肩膀道:

“別擔心了,我家天貴會好好守護汐公主的。”

玄武望了望朱雀與天一之後,咬緊了嘴唇。

“快到晴明指示的地方去。”

一直停留在上空的白虎催促他們道。緊接著他們二人的身體便被一陣微風包圍起來。

金色的長發隨著一陣空氣的流動而劇烈的翻滾著,然後一股強烈的氣流四散開來將院子裏的水氣一掃而光。濃重的水氣散開之後,夜色下的庭院一下子變得清爽起來。

屋裏麵的簾子輕輕的搖晃了幾下,一陣拉開窗簾的聲音傳來,接著窗戶被微微打開了一點。

“……玄武大人……?”

從剛剛的沉睡之中醒來的汐,慢慢探出頭來。

天一微微一笑說道:

“玄武稍微離開一會兒。”

“……你是誰?”

汐公主一邊躲在窗戶後麵一邊膽怯的問道,天一用柔和的聲音答道:

“我是玄武的同伴……也就是他的朋友。”

一邊隨著白虎的風在天空中飛翔,玄武一邊掩飾不住內心的不安緊緊地咬住嘴唇。

在生下汐不久之後,她的母親便去世了。據說她的母親是一位非常美麗的人,似乎還繼承了某族巫女的血統,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痛失愛妻的男子在祭奠完自己的妻子之後,抱著自己的骨肉悲歎。

原本這名男子的親人便很少,他的雙親早早就過世了。其他的家人也都已經垂垂老矣。

這麼幼小便失去母親真是這個孩子的不幸啊。就在男子在亡妻遺留下來的鏡子前麵哭訴的時候,忽然鏡子之中映出了模糊的影像。接著響起一陣聲音。

——這個孩子,是我的眷屬。

與此同時,似乎無數的妖異從四麵八方衝了過來,不停地撞擊著牆壁的窗戶。

感覺到周圍異常的嬰兒大聲啼哭起來,男子強忍住恐懼拚命哄慰著孩子,就在這個時候剛才的聲音再次在他耳中響起。

——這個孩子一定會回到我的身邊,在那之前你要好好地守護她。

男子隻是完全沒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而已。在那個時候他的心裏所想的隻有保護好這個孩子。於是他發誓會在時間到來之前都保護孩子不受任何傷害,而就在這時外麵的妖異一下子全都不見了。

後來從那之後,又發生了好幾次妖異來襲的事件,據說都是水神阻止了妖異的進攻。

但是,男子這樣說道:

“每當我舍不得那孩子離開我的時候,那些妖異便似乎看透我的心思一樣來進攻。”

也許是因為水神的眷屬與人類生活在一起所以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吧。那麼,為了能夠使這個孩子得到水神的加護,隻有在她長到七歲時的秋天把她還回水神的身邊吧。

為了使自己與孩子分別時不至於太過悲傷難過,於是男子便在汐剛懂事的時候開始告訴她這些事情。告訴她在七歲的時候就要回到水神的身邊了。這絕對不是什麼可悲傷的事情。這是你的命運。

女兒對父親的話深信不疑。

“我聽水神說,那孩子的眼睛看不見也是因為誤生在人間才導致的。隻要她離開人界便能夠再次獲得光明了。”

但是,那個時候這孩子便也已經不在這裏了。所以自己才希望她能夠用她的手來好好記住這個做父親的樣子。

玄武的臉色更加嚴肅了。

那纖細的手指是為了記住自己的樣子。為了不讓自己忘掉對方的樣子,而通過手指把對方的樣子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裏。

生活在黑暗世界之中的汐,聲音和觸覺便是她所認識的一切。

“就是那個沼澤。”

白虎的聲音將玄武的思緒拉了回來。

降落在沼澤旁的三人剛剛站穩便緊張地警戒起周圍的情況。

周圍都是濃重的水氣。與充滿汐家裏的水氣一樣。而且也與襲擊汐的妖異所散發出來的妖氣一樣。

“不會有錯……那些妖異和所謂的什麼水神是一夥的。”

聽到玄武的判斷朱雀點了點頭,接著從背後拿出大劍。

“把這邊都燒幹淨逼它出來嗎?”

朱雀的火焰除了擁有淨化的能力之外,和騰蛇一樣也擁有燒盡一切的能力。騰蛇的火焰曾被成為地獄之業火,那是擁有極強破壞力的、能夠毀滅一切的火焰。

最近,玄武終於開始覺得關於騰蛇被稱為十二神將最凶的這個稱號有些不太合適了。也是是因為晴明與他的繼承人昌浩的關係嗎?騰蛇變了好多。在玄武看來這對於十二神將來說是一個好的現象。

但是當他把自己的這個想法告訴給勾陣的時候,勾陣卻隻是微微一笑,然後摸了摸玄武的腦袋。即便自己抗議告訴她不要總是把自己當小孩子看,但她卻一點也沒有停手的意思。為什麼最近大家越來越把自己當做小孩子看呢?在玄武看來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

“那樣的話也許會波及其他無辜的生物。”

白虎也讚同地點了點頭。玄武站在水麵上說道:

“讓我來試試逼它出來。”

水將玄武能夠自如地操縱水氣。

他所釋放出來的神力與水產生共鳴,將其中的妖異拉了出來。

“白虎,朱雀,那個所謂的什麼水神就交給你們了。”

因為他們確信。

那個要奪走汐的家夥,絕對不會是什麼水神。

那隻不過是一個假借水神名義,擁有和水神一樣氣息的妖異而已。同時利用自己所創造出來的妖異進行襲擊來騙取這對父女的信任。每當父親心生疑念的時候它便會放出妖異,然後再出手造成自己保護了汐的假象來打消父親的懷疑。

但是像它這樣封閉了少女整個身心,並且奪走她全部未來的舉動,絕對不會是神的行為。

玄武的神力迸發開來,沼澤的水麵發生一陣劇烈的波動。原本充滿在沼澤之中的湖水,在玄武所釋放的清冽神力的推動之下流到一邊,露出隱藏在下麵的黑色物體。

“在那裏!”

朱雀與白虎同時進入臨戰狀態。

與此同時,在水麵之上躍出無數深色的妖異,一齊向二人襲來。

玄武條件反射一般結出屏障,這時隻聽見朱雀叫道:

“擒賊先擒王!”

說時遲那時快,白虎所放出的風刃鐮鼬已經飛到近前。

朱雀揮動著大劍將衝過來的妖異逐一砍成兩半。

把雜兵交給朱雀與白虎二人之後,玄武運用神力搜索起隱藏在水下的妖力源頭。

在沼澤的中央,有一股強大的力量爆發出來。

“是那個嗎……!”

似乎為了阻止玄武前進的腳步一樣,無數的妖異從四麵八方向他襲來。但是這些雜兵瞬間便被白虎與朱雀的神力擊個粉碎。

趕到沼澤正中的玄武,發現在水麵之下的黑色物體,原來是一具半沒在水底泥土之中套著破破爛爛的黑色衣服的人骨殘骸。

“這衣服……是修驗道的修行者嗎……?”

忽然,那具埋在泥土之中的骷髏對著驚訝的玄武詭異地一笑。

“不要阻攔我!咯咯咯……”

從骷髏之中飛出的怨念徑直向玄武襲來。那猛烈的衝擊將玄武一下子打到數丈之外。

“玄武!”

飛身趕過來的白虎從後麵接住被打飛出去的玄武。在他身邊的朱雀用他那金色的銳利目光瞥了骷髏一眼。緊接著在他手中的大劍上圍繞起一層火焰的鬥氣。

三人站在波濤翻滾的水麵之上與水中的骷髏對峙起來。

“你為什麼要假借水神的名義去迷惑那對父女?”

骷髏詭異地一笑,在它那漆黑的眼窩之中忽然閃出綠色的光芒。

“那是我的東西!所以要和那個女子一樣都屬於我!”

“你說什麼?”

隨著一陣骨骼顫動的咯啦咯啦的聲音,骷髏眼中的綠光越發強烈起來。

“本來是我的東西,但是卻為那個男人生下了孩子,而死了。真是可憐的女人,可憎的孩子!但是那個孩子繼承了那女人的血脈。所以……”

骷髏伸出它那早已化為白骨的手指向沼澤的底部一指。

水麵上升起無數的水泡,接著從水中浮現出一張由念力所結成的網。

網中是一名透明的女子。看上去不像是活人的樣子。

玄武不由得張大了眼睛。

那網中女子的相貌和汐的樣子竟然十分相似。

“汐……!”

一陣微弱的聲音傳進神將們的耳朵之中。

——幫幫我,請幫幫我。無論如何請保護那孩子,從這個可怕的家夥手中……

忽然,女子的身體似乎因為痛苦而劇烈地抽搐起來。那骷髏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哄笑聲。

“可憐的女人,愚蠢的女人!你所請求的事情都是徒勞的,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我!”

狂妄地高聲笑著的骷髏忽然與一名醜陋男子的身影重疊起來。

淩亂的頭發與隻剩皮包骨頭的臉頰。男子瞪著血紅的雙眼,用充滿淫欲的目光凝視著被封在念之牢籠中的女子。

“那是你所創造出來的東西,所以也就是我的東西,我要把她拿回來又有什麼不對?”

一陣恐懼感襲來,使玄武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創造出來的……?”

玄武忽然感到異常的氣憤。

女孩那天真無邪的笑容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因為眼睛看不見所以要用手去摸。隻要摸到就能夠記住對方的樣子了。生活在沒有光明的世界之中的少女,對於這命運的不公卻沒有任何的哀歎,隻是平靜地接受並且努力而頑強地生活著。

被囚禁在牢籠之中的女子拚命搖著頭叫道:

——不是的。不是的!別聽那個人胡說。

求求你,請幫幫我的孩子。請幫助那孩子重新獲得光明。

朱雀驚訝地問道:

“難道,汐公主的眼睛看不見東西,也是你的所作所為?”

骷髏肆無忌憚地嘲笑起來,不用說也是承認了這一切。

玄武憤怒地甩開白虎的手站起身。

“可惡,你這個混蛋……”

現在玄武的心中充滿了對隻為一己私怨便扭曲了汐的命運的修驗者的憤怒。玄武大聲叫道:

“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玄武身上爆發出的神力將渾身沾滿泥汙的修驗者包圍起來。

但是也僅如此而已。玄武沒有將敵人消滅的能力。

朱雀拍了拍因為懊惱而咬緊了嘴唇的玄武的肩膀,然後瞥了骷髏一眼冷笑道:

“奉主人之命,將你這妄自尊大的家夥消滅!”

玄武也曾多次想要獲得更強的力量。但是以前他所希望獲得的隻是能夠更好地保護主人的力量,從沒有想過要去得到戰鬥的能力。

而這次則不同,在親眼目睹了朱雀用大劍將骷髏粉碎的場麵之後,玄武徹底被自己的無力感打垮了。

“……啊啊,到了。”

白虎用風力將三人一同帶回汐的府邸。

陷入沉思之中的玄武被白虎將思緒拉回現實。發現自己無意識中緊緊地握住了拳頭,玄武慌忙放鬆下來把手張開,而這一切卻都已經被朱雀看在眼裏。

被囚禁在牢籠之中的汐的母親,在獲得解脫前往極樂世界之前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他們。

在三人降落下來的同時,忽然注意到在天一身旁忽然多出一個人影。

“什……”

天一帶著一臉無奈的表情望著自己的同伴。

坐在她身邊的人披著長長的夜色風衣,巧妙地將自己的相貌隱藏在那披風之下。

在他二人之間,汐安靜地端坐在那裏。

似乎是感覺到了神將的氣息,汐忽然開心地笑了起來向前伸出手去。

“玄武大人,您沒事嗎?”

玄武連忙從外麵趕了過來,單膝跪在汐的身前。

“沒事的。都跟你說過了,我是神將。像那種低劣的家夥是無論如何也傷不到我的。”

聽到玄武這樣說,汐才好似終於放下心來一樣把手按在胸口。

“那就好。不過,即使玄武大人那樣說了,可汐還是難免有一些擔心。”

那些妖異實在是太可怕了,雖然知道會有水神大人守護自己,但那種擔心卻是揮之不去的。

玄武向隱藏在披風之下的人影望了一眼,然後微微一笑道:

“……汐,水神它……”

“嗯?”

玄武拉住汐冰涼的小手,現在雖說是晚夏,但夜風依舊很涼,而且長期積澱於這間府邸之中的水氣更加使得這周圍的空氣顯得陰冷。

焦急著如此寒冷的氣溫恐怕會凍壞汐的玄武,拚命尋找著合適的理由來解釋關於水神的事情。

“……嗯,水神讓我轉告你。以前說你是它的眷屬的事情其實是它搞錯了,所以即便你過了七歲也要一直生活在這個世界了。那些可怕的東西以後再也不會出現了。”

汐驚訝地張大了雙眼,伸出手去撫摩著玄武的臉頰。

“……真的嗎?”

“我是不會騙你的。”

“那麼,我能夠一直與父親在一起了?”

“是的。”

不管以前怎麼說也好,對於年幼的汐來說還是不願意離開這個熟悉的世界的。

玄武微微眯起眼睛望著終於徹底放下心來的汐。

“……好了,該去睡覺了。等你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定會看到美好的事物的。”

隱藏在披風下的人影說道。聽到這句話後,天一帶著汐向對屋走去。

一直到汐睡著以前,大概天一都會陪伴在她的身邊吧。

站在外麵的朱雀和白虎用嚴厲的目光望著披風下的人影問道:

“……你在幹什麼,晴明。”

披風下的男子將蓋在頭上的披風拿開,對著他們微微一笑。

“怎麼了,偶爾為之嘛。”

“晴明。”

晴明向氣憤的白虎聳了下肩膀,然後輕輕歎了口氣道:

“……擁有能夠阻斷我占卜之術能力的修驗者。如果選擇一條正確的道路的話一定會有所成就的。”

因為充滿了對汐母親的執念,而走上不歸路的男子,妄圖奪取少女的身體,然後假借神的名義等到汐七歲的時候將她母親的靈魂轉移到汐的身體之中去。

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母親那越發強烈的思念將求助的信息傳達到了晴明那裏。

披著披風的青年站了起來。之所以用六合的披風做出這樣的偽裝是為了不被家裏的其他神將與孫子昌浩發現自己的行動。

“隻要能夠解除被加在汐公主身上的詛咒,那麼她的眼睛就能夠重見光明。”

“真的?”

玄武急切地問道。晴明對他微微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但是,如果重見光明的話,那麼她也許就再也無法感覺、觸摸和聽到人界之外的事物了。”

玄武的眼睛一下子張大了。

能夠感覺到處於隱形狀態下的神將,並且能夠聽到他們的聲音,觸摸到他們臉龐的天真純潔的少女那清澈的聲音再次在玄武的耳中響起。

——玄武大人是非常和藹非常溫柔的樣子。

在想起汐微笑的樣子時,玄武忽然明白了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隻要能夠使她重新獲得光明,其他的一切便都不重要了。”

玄武的聲音中充滿了堅定。

十二神將玄武,向絕代大陰陽師請求,使那位少女重新獲得光明。

當黎明的第一縷光線照射在京都的大地之上時,晴明等人已經返回安倍府。

玄武,麻煩你幫我把這個還給六合。

從晴明手中接過披風的玄武,心裏一邊抱怨著真會使喚人一邊尋找六合去了。

玄武發現自己同伴的時候,六合正在昌浩屋子外麵坐著。

“六合。”

六合順著聲音望去,看到玄武手裏拿著自己的披風從空中飛落下來。

“晴明讓你來歸還的吧?”

“是啊。”

六合接過披風,掛在他胸前的紅色勾玉迎著朝陽反射出璀璨的光芒。玄武在那光芒的照射下不由得眯起眼睛道:

“……六合……”

黃褐色的瞳孔望了玄武一眼。但玄武卻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走到六合的身邊坐了下去。

“剛才朱雀來過,聽說那邊的事情都解決了。”

“啊啊。”

朝陽漸漸升高,迎著陽光的玄武眯起眼睛慢慢開口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些寂寞呢。”

六合驚訝地微微張大了眼睛。

晴明等人一直在汐睡醒前守護在府邸的外麵觀察著。

與父親一起走出屋子的汐驚喜地張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初次看到的不可思議的世界。

當她的視線與玄武交織在一起的那一瞬間,汐微微地歪了一下腦袋。玄武的心髒一下子劇烈地跳動起來。但是,僅此而已。汐的視線很快便轉移到別處去了,似乎完全沒有發覺到玄武的存在。

這正是自己所期望的。也是為了汐的幸福考慮,這樣是最好的。

還是讓她永遠都不要看到人界以外的東西才好。能夠這樣平安地生活下去,就是最幸福的事。

可是,為什麼還會感覺到如此的寂寞呢?

“真是,搞不明白……”

六合忽然伸出手去,撫摩著低著頭的玄武的腦袋。

“不要把我當作小孩子啊!”

“啊啊。”

六合雖然答應著,但是手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玄武不滿地抬起頭來。

“跟你說了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啊!”

“是嗎。”

六合依舊沒有停手,他那寬厚溫暖的手掌慢慢地撫摩著玄武的腦袋。

“六合,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啊啊,聽到了。”

玄武忽然回憶起那少女纖細的手指觸摸在自己臉上的感覺,一種無名的悲寂忽然襲上心頭。

雖然玄武嘴裏依然抱怨著,但是卻漸漸地不再反感同伴的這種舉動,讓他再次回憶起那忘卻的思念。

第三章 迅如疾風(附插圖)

第三章 迅如疾風

牛車的簾子“沙”地翻動起來。

“哎呀,風變得很強了呢……”

隨從發現行成打開窗戶朝外望去,出聲問道。

“大人,有什麼事情嗎?”

“啊啊,風非常的……”

在他說出強字的瞬間,猛烈的狂風襲擊了牛車。

“哇啊……!”

沉重的牛車被風吹得開始傾斜。盡管拉車的牛拚命地踏住地麵,可還是被一邊車輪翹起而失去平衡的車體所拉動,慘叫著橫倒在地。

巨響像地震一般甚至震動了空氣。

“大人!”

臉色蒼白的隨從和牛童朝橫倒的車內望去,結果發現行成額頭出血昏了過去。

“大人,振作一點……哇啊。”

龍卷風般的強風擦身而過。被吹得東倒西歪的隨從確實從那風中看到了什麼。

昌浩來到陰陽寮,發現陰陽生騰原敏次露出一副非常僵硬的表情。

“早上好……敏次,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他這麼一問,敏次則臉色有些發青地回答道:

“啊啊,昌浩。早上好。你還沒有聽說昨天的事情嗎?”

“哎,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昌浩不解地眨著眼睛問道。

在他肩上的小怪則氣勢洶洶地閉上一隻眼睛注視著敏次。

小怪不喜歡敏次,老實說是討厭他。惹人不快、令人厭惡。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天敵這個詞存在的話,那麼對小怪來說敏次就正是天敵。

不過那是非常單方麵的,畢竟敏次就連小怪的存在都不知道。

“其實在昨天退朝的時候,行成大人的牛車被風刮倒了。”

“哎哎!?”

昌浩上前追問道:

“那行成大人呢?”

“啊啊,受了點輕傷,要暫時在宅邸裏靜養了。我打算梢後去探望他一下。”

騰原行成兼任著右大弁和藏人頭雙重職位。他在昌浩行元服禮的時候擔任了加冠者的身份,是個很照顧他人的人。

“啊,那麼我也……”

敏次狠狠地朝話沒說完的昌浩瞪去。昌浩急忙改口說道:

“那個,請讓我也一同隨行。因為我也受到行成大人的照顧……”

“啊啊,沒關係。我們分別探望反而會多占用行成大人的時間呢。”

點頭同意的敏次眼神陰鬱地說道:

“其實,我從隨從那裏聽說了讓人在意的事情。”

昌浩因為他更加生硬的聲音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

敏次大概沒有聽到小怪疑惑的聲音,表情嚴肅地說道:

“風中似乎有什麼東西。”

敏次用手指按住嘴巴,低聲嘀咕道:

“如果那是真的,就是妖魔鬼怪的所為了。不去確定的話……”

敏次握緊拳頭,看著昌浩說。

“雖然你並沒有特別突出的見鬼才能,不過因為毫無力量的隨從都看到了,所以也許你也能看見。如果你看到異形之物的話,馬上要報告博士。”

這時,小怪露出獠牙叫道。

“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啊!你——這——家——夥——!”

昌浩雖然對在耳邊大呼小叫的小怪感到傷腦筋,不過還是點點頭說。

“是的,我知道了。”

這時,一陣強風吹過。

一時間紙張飛舞,窗簾被吹得“啪啪”作響。

“風還真是強呢。”

小怪睥睨著朝外望去的敏次,就那樣扭過了頭。

蔚藍的天空中散落著零星的雲彩。

“……真是奇怪的風。”

昌浩將視線移到與敏次發出不同性質聲音的小怪身上,眨了眨眼睛。

彰子好象非常耀眼般地仰望著蔚藍的天空,披上外套離開了宅邸。

她應該已經習慣了前往集市的道路。雖然偶爾會走到陌生的道路上,不過因為都城的大小道路是依照圍棋棋盤設置的,所以完全沒有迷路的擔憂。

“不過昌浩還是會擔心呢。”

在一邊緩步前行一邊歎氣的彰子耳邊,傳來了隱形相隨的天一的聲音。

(我覺得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但是呢,我已經走過好多次了喲,而且總有人陪同,就算不那麼擔心……”

隱形的天一看到彰子微微鼓起臉頰的樣子,似乎微微笑了起來。

(對彰子公主來說,就算昌浩大人怎樣表示不用擔心,不也還是會擔心他嗎?)

彰子臉頰泛紅地低下頭說道。

“那是……因為真的很叫人擔心呀……他會不會受傷,會不會遇到危險的事情……”

(是的。)

“就算是天一,在朱雀因為晴明大人的事情外出時,一樣也會擔心的吧?”

天一平靜地回答道。

(是的。所以說,昌浩大人的擔心也是理所當然的。)

“……是這樣沒錯……”

彰子沒有繼續說下去,微微歎了口氣。

雖然因為和神將在一起所以不用擔心,不過由於他們基本上都處於隱形狀態,所以在旁人眼力彰子隻有一個人在行走。在那些壞人們看來,她應該是個極好的目標吧。

“等等,雖然我覺得不是那樣,不過在昌浩看來,我一直都是左大臣家的公主大人嗎……”

她嘀咕的語氣顯得很寂寞。察覺此事的天一,對該如何回答稍微躊躇了片刻。

彰子其實本該進入當今天皇的後宮。事實上,左大臣家的另一位公主已經作為中宮在藤壺被賜予了房間。

“我覺得自己已經很習慣安倍家的生活了。雖然我還有好多必須要學的事情,不過也有很多事情已經能夠做到了喲。”

但是,對他來說,自己果然隻是個不可靠的公主嗎?

天一深邃的是聲音傳到了歎息的彰子耳中。

(我們大家都很清楚昌浩大人非常重視彰子公主,而那決不是因為你身為左大臣家公主的緣故。)

畢竟昌浩從一開始,就基本上沒有把彰子當成左大臣家的公主來對待。所以彰子的煩惱完全是杞人憂天。

“……嗯……”

彰子點點頭,抬起頭說。

“我會為了能被當作安倍家的一員而更加努力的。”

然後有一天,自己要是能不再作為客人,而是理所當然地留在那裏就好了。

天一覺得說出“你已經非常融入其中了”的話會對她的幹勁潑冷水,於是選擇了保持沉默。

彰子一直在為能夠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而不懈努力著,那是她的美德。

外出時彰子總是批著外套。這雖然能使自己的容貌不被看到,不過這樣做的缺點是視野也會變得糟糕。盡管如此,也不能保證就沒有人知道彰子的長相。

據說人在成長之後容貌會發生改變。雖然現在後宮的中宮和自己別無二致,但再過幾年的話,應該會多少出現一些差異吧。那樣的話,那時侯憑借自己是藤原氏親戚的借口是不是就能蒙混過去了呢?彰子其實在心裏淡淡地抱著如此的期待。

擁有藤原之血的命運,使她的人生出現了分歧。

“好了,不快點的話。”

慢慢吞吞的話太陽都要落山了,得在昌浩回家之前回去才行。

正當彰子加快腳步時,突然襲來一陣激烈的狂風。

“呀啊。”

披著的外套幾乎要被刮走了。雖然彰子慌忙中想要按住衣服,不過強風卻吹得她也不禁踉踉蹌蹌起來。

(公主!)

天一趕忙現身伸出手。

但是,有一雙手更快地支撐住了彰子的肩膀。

“不要緊吧,藤之花小姐?”

彰子因為似曾相識的聲音而抬頭望去,結果與溫和微笑著的昌親四目相交。

“啊,是的……藤之花?”

彰子因為不熟悉的聲音而顯得很詫異。昌親則笑得更高興地解釋道。

“啊啊,那是你的別稱。因為稱呼真名的話,絕對會暴露身份的。”

是這樣啊。

昌親一臉不可思議地向明白過來的彰子問道。

“說起來,藤之花小姐要去哪裏?”

直走下去的話,就到了三條集市。

現身的天一回答了那個問題。

“彰子公主要去集市購物喲。我是隨從。”

“隻有天一嗎?”

天一對昌親的話點點頭。於是,他稍做思考之後開口說道。

“那麼,請讓我也一同隨行吧。”

“哎?但是,你不是還有事情要辦嗎?”

昌親前往的方向是安倍邸。雖然彰子不知道他住在何處,不過應該和安倍邸有著相當遠的距離。

“不,我隻是偶然路過罷了,不用在意也沒關係。我隻是想趁著這個機會,為家人準備點什麼東西而已。”

盡管事情絕對不止如此,不過這話也應該是真的。自己曾聽昌浩說過,昌親兄長是非常重視家人的。

“那麼……”

重新披好外套的彰子點點頭,和昌親一同朝集市走去。

集市上彙集了絕大部分的商品。昌浩之前也曾送過在集市買到的化妝盒給彰子。盡管也有這樣的日用品,不過生活必需品還是占了壓倒性的比例。

在路兩旁並排排列的席子和攤台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商品。

人們充滿活力的喧囂聲此起彼伏。

那是呆在宅邸裏絕對看不見到的光景。

“藤之花小姐到底要買什麼……”

昌親還沒說完,對麵就傳來了慘叫聲。

兩人驚訝地轉身望去,隻見席子和竹製品被狂風席卷到了半空中。

“風……?”

彰子目瞪口呆的低語聲消失在呼嘯而來的狂風中。

排列的露天攤販一個接一個地被掀翻,陳列著的大量商品也隨之四散飛舞。商販和行人們有人摔倒,有人則在空中翻著筋鬥集市瞬間就變成一個狼藉的慘狀。

(公主、昌親大人,危險……)

昌親對天一急切的話語頷首示意,發現疾風再次從道路對麵向這裏襲來。

昌親屏住呼吸,朝對麵凝望過去。他流淌著安倍之血、任職於陰陽寮,是擁有見鬼之才的陰陽師。即使他不及晴明和昌浩,其眼中蘊育的看透無形之物的力量,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提並論的。

風中隱藏著某種異形之物。

“危險!”

昌親為彰子擋住來襲的疾風,直衣的袖子被撕裂了。

“昌親大人!”

臉色鐵青的彰子見叫道。句尾和類似鳴叫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

彰子反射性地朝天空望去。

今天是幾乎萬裏無雲的晴天。她能夠看到肆虐的風之流動,在那其中有兩個影子。

“那是……”

不過在彰子確認之前,影子就已經飛速離去。

突然被狂風光臨的集市一片狼藉。

昌親檢查過一隻袖子被撕裂的直衣後,歎了口氣說道。

“隻有袖子撕裂算是僥幸了呢……”

要是被那風直接擊中的話,大概會被吹走一隻胳膊吧。

“有沒有受傷,藤之花小姐?”

表情凝重的彰子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是、是的,我不要緊。但是,昌親大人……”

“我也沒事,隻是袖子破了而已。”

比起那個,他催促彰子道。

“我送你回安倍家。這好像是異形所為,飛走的異形搞不好還會回來的。

彰子和昌親一起準備轉身離開,不過她又回頭望去。

到處都殘留著異形的氣息,但卻又不僅如此。

還有另外某個東西混雜在風中。

疾風勁吹。

“哇啊……沙子都吹進眼睛裏了……”

小怪趴在隻眨眼睛的昌浩肩上,用兩隻前爪按住眼睛搖著耳朵。

“吹進眼睛了……!痛、好痛。”

“哎,小怪,不要緊吧?回家之後用水洗一洗比較好喲。”

小怪**著想要用前足去搓揉眼睛。昌浩急忙抓住它說道。

“揉的話會弄傷眼睛的。”

“痛、痛,唔……”

小怪慢慢睜開眼睛,用濕潤的晚霞般的眼眸向四周窺探。

小怪的大小和大貓或者小狗差不多。普通人看不見它,它全身覆蓋著純白的皮毛。但是那皮毛現在卻因為風沙而顯得有些肮髒。顏色如晚霞一般的大圓眼睛裏不斷吹進沙子。盡管它從剛才起就一直眯著眼睛,可是沙子似乎從縫隙間跑了進去。白色額頭上蓮花般的紅色紋樣也完全變成了灰色,長長的耳朵和尾巴也在搖動著驅趕沙塵。

“還是好痛。”

昌浩抱著閉上眼睛**的小怪,用另一隻手抓住它的兩隻前腳,急忙朝家裏趕去。

持續不斷的大風隨著時間的推移似乎變得越來越強,揚起的沙塵時不時會遮住昌浩的視野。

因為張口會灌進沙土,所以昌浩一言不發地眯著眼睛快步前進著。

由於狂風大作卷起沙塵,昌浩不禁停下腳步閉上了眼睛。沙土零星地擊中他的麵部和腦袋,衣服也變得灰蒙蒙。就這樣進屋的話,家裏的走廊一定會變得到處是塵土的。

昌浩來到安倍邸附近之後,突然抬起了頭。

“是太陰和白虎……”

隻見兩名禦風飛行的神將,從宅邸的一角朝著某處飛去。

“嗯?”

小怪因為睜不開眼睛,隻是轉動腦袋追趕著氣息不解地問道。

“風將湊到一起要到哪裏去啊?”

“不知道……”

昌浩接著朝身後望去,隱形的六合應該就在那裏。果然,六合稍微增強神氣顯現身影。

“六合,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

六合麵對眯著眼睛詢問的昌浩,平靜地回答道。

也許隱形之後沙塵就不再是問題,所以小怪現在也隱形起來比較好。

昌浩一邊仔細想著那些事情,一邊開門走進安倍府。

昌浩為了不使沙塵吹入而趕緊關上大門之後,總算可以正常地吐一口氣。

“歡迎回來,昌浩和小怪。”

聽到大門響動的彰子出來迎接他們了。

她一看到兩人,就瞪大眼睛說道。

“哎呀,全都是灰。”

“嗯,對不起,彰子,你能去拿桶水來嗎?”

昌浩看著腋下的小怪說道。彰子急忙照他所說取來了清水。

小怪用桶裏的水“吧唧吧唧”地洗著臉,它一邊不停眨著因為眼淚濕潤的眼睛一邊皺起眉頭說道。

“被區區大風搞成這樣,真是失敗。”

“不過眼睛進了沙子很痛的。小怪的眼睛本來就很大,魔怪就是在這點上不方便呢。”

“不要叫我魔怪,晴明的孫子。”

“不要叫我孫子。”

昌浩一邊回嘴一邊拍落衣服上的塵土,脫下了直衣。無論如何,就這樣踏進走廊會弄得到處是沙土的。

“昌浩也擦拭一下身體比較好吧?臉好像被弄髒了。”

“哎,是這樣嗎?”

彰子用自己的衣袖碰了碰昌浩的臉頰。她用袖子擦拭了一下昌浩閉上一邊眼睛的臉頰,然後指給昌浩看。

“你瞧。”

“啊,真的。”

“昌浩大人,請用這個。”

他定睛一看,隻見提著水桶的朱雀和拿著毛巾的天一正站在一旁。

“那麼……小怪幹脆洗個澡如何?”

小怪狠狠瞥了朱雀一眼,回答不需要後踏上了走廊。

“對了,太陰和白虎好象出去了,到底怎麼了?”

朱雀和天一彼此對視了一下沒有說話。彰子回答道。

“那個,我今天去了三條的集市……”

“集市!?”

昌浩大驚失色地喊道,剛剛擰幹的毛巾也從手中掉在了地上。小怪撿起毛巾對他說。

“接著。”

“謝、謝謝……不對,難道說你一個人到集市去了?”

彰子對瞪大眼睛的昌浩搖頭說道。

“不是的,我和天一在一起。另外,我在路上遇見了昌親大人,和他一起去的集市。然後……”

昌浩聽說可能是異形製造的狂風把集市搞得一片狼藉之後,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妖怪……?”

彰子麵對像是在確認般低語的昌浩,稍微思考了一下說。

“大概……可是,好像還有另外某種東西。”

“某種東西?你不知道是什麼嗎?”

彰子沉默地點點頭,撿起放在走廊上的直衣。衣服上滿是沙土,看來不清潔的話是沒法再穿了。

“我剛才已經和晴明大人說過了。太陰他們大概就是為此而出去的。”

昌浩望著天一問道。

“天一沒有發現什麼嗎?”

“我雖然感覺到了彰子公主所說的氣息,但是因為其高速飛行的緣故……”

無法確認那姿態。

“是嗎……”

昌浩抱著手臂思考起來。

昌浩在離開陰陽寮之後,和敏次一起拜訪了行成的宅邸。

行成比想象的還要精神,一邊苦笑著表示“真是沒麵子”一邊按著額頭上的繃帶。敏次看到行成的樣子總算放下心來,他似乎要吐盡體內的空氣般長噓一口氣的樣子讓人印象深刻。雖然昌浩確認行成平安無事後也放了心,不過應該還比不上敏次。

藤原敏次這個男人,其實是個非常重情義的人。

在襲擊行成的牛車的狂風中,似乎也看得到異形的影子。

昌浩俯視著小怪說。

“小怪,我想稍微出去看一看。”

小怪表示諒解似的搖動著尾巴。

太陰翱翔在黃昏的天空中,轉身朝眉頭緊皺的同胞望去。

“呐,白虎,你對這奇怪的風怎麼想?”

白虎也和她一樣察覺到了,他小心翼翼地環顧著四周說道。

“……屬於妖怪之類……但另一個……?”

兩種氣息混雜在風中。

太陰一邊用神氣產生的氣流玩弄著栗色長發,一邊露出嚴肅的表情說道。

“雖然像是妖怪,不過感覺卻很奇怪呢。非要說的話……”

風在低吟。

話還沒說完的太陰突然朝身後望去。

“在那裏,太陰!”

在白虎所指的地方,居民的屋頂被穿過的疾風吹上半空。慘叫和喊聲相互重疊,傳來小孩子好象被火燒到般的哭聲。

太陰茫然地低聲說道。

“怎麼……回事,那個……”

那一瞬間顯現出的身影是太陰至今從未遇見過的妖怪。

對白虎來說也是一樣。那是不在他知識範圍之內的生物。

他們活了很長的時間。盡管他們認識大多數的異形,不過眼前的這個卻和任何一種都不相同。

“雖然是妖怪不會錯的……”

太陰朝疑惑的白虎點點頭,轉過身去。

“總之先抓住再說!”

牛車發出“嘎拉嘎拉”的聲音疾馳著。

昌浩打開車簾探出頭,揮動手臂擋開四散飛舞的沙土。

“啊,發現太陰和白虎了。”

小怪站在昌浩抬手指向天空的肩膀上,將視線移到神將們的目標上。

“……彰子他們看到的就是那個嗎?”

“好像是這樣。”

昌浩探出身子對輪子上浮現出的鬼臉說道。

“車之輔,朝那邊前進!”

輪子“嘎拉嘎拉”的聲音變得更響了。雖然昌浩不明白,不過那應該就是車之輔的回答。

“好的,就給我吧。它好像是這麼說的。”

小怪翻譯完車之輔的話之後,跳上了車體的頂棚。

“小怪?不要被甩下來了喲。”

“我才不會呢。”

小怪回完嘴,朝天空望去。

風很強。它總覺得那異常強烈的風和小怪的所為有些不同。

彰子他們所說的另一個影子也叫人在意。

因為飛舞的沙土差點吹進眼睛,小怪慌忙閉上了眼皮。眯起眼睛也很麻煩,到底該怎麼辦好呢?

“……這實在是……”

它用和外表不符的語氣嘀咕道。

要是說因為小怪形態眼睛太大,風沙和塵土吹進去疼痛難耐,所以他隻好暫時恢複本性的話,絕對會被晴明和勾陣笑話的。那實在是太丟人了。再怎麼說,他也是十二神將中最強的凶將。

小怪不禁變得意誌消沉起來。這時,它察覺到了和妖怪不同的氣息。

“小怪,那個!”

車中的昌浩喊道。

在他們視線的前方是神將們和妖怪,此外還有另一個影子顯現出來。

那身影明顯是和這個國家的妖怪們不同的存在。

太陰和白虎認識與其非常相似的妖怪。

“和異邦的妖異們很像。”

白虎朝表情嚴肅皺起眉頭的太陰點點頭,將妖怪定為了目標。

即使是在暮色降臨的天空中,對神將們來說也沒什麼問題。他們的眼睛就算在黑暗中,也能如白晝般看清所有的一切。

妖怪身上纏繞著狂風在空中滑翔,樣子就像鳥一樣。不過世上並不存在這種樣子的鳥。

它的大小大概和鶴相同,但是代替羽毛覆蓋身體的卻是蛇一樣的鱗片。它使用四隻翅膀扇起大風,依靠三雙眼睛警惕地監視著四麵八方。其彎曲的三隻腳,長長的尾巴似乎起著舵的作用。

太陰和白虎嚴肅地交換了一下視線。異邦妖異的威脅至今仍然鮮明地刻在他們心裏。

“難道說,沒能徹底消滅掉……!”

白虎“砰”地敲了一下太陰咬著嘴唇的腦袋,注視著妖異斷言道。

“那樣的話,就在這裏消滅掉好了。”

“對啊。既然這樣決定的話。”

太陰全身迸發出強烈的神氣。

“接招——”

風將太陰瞄準妖異放出了最強之技。

妖異察覺到接近的龍卷,轉動長長的脖子確認了太陰和白虎的身影。三雙眼睛在閃閃發光。

好似人語的鳴叫聲回響著撕裂了風聲。它扇動四隻翅膀避開了龍卷。

“這家夥……不要逃跑啊,異邦的妖異!”

太陰接連放出第二、第三個龍卷。白虎瞅準她攻擊的空隙放出鐮鼬,卻察覺到突然產生的另一個氣息。

“什麼?”

影子出現在夜色開始降臨的空中,其直線滑落接住並粉碎了太陰放出的龍卷。

衝擊波向四周擴散開來。太陰完完全全挨了自己神氣的反作用力,發出小小的尖叫聲被彈飛出去。要不是白虎好不容易抓住她的手,還不知道她會變成什麼樣。

“剛才是怎麼回事?”

太陰凝視著衝擊波殘留痕跡的方向,耳邊突然響起了憤怒的聲音。

“不要搗亂!”

太陰和白虎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影子好像仁王像一般漂浮在妖異和風將們之間,很明顯非常氣憤。

“那是我的獵物,不需要你們出手!”

那是一名少年,看起來比昌浩還要年幼,大概十歲左右的樣子。因為他怎麼看都不像是人類,所以十歲左右的預測應該也不準確。雖然預測得不對,但是他的身形和聲音卻又很像小孩子。

盡管十二神將風將太陰也是六歲左右小孩子的模樣,可她的實際年齡已經是百歲以上了。就算晴明、昌浩和白虎再怎麼把她當作小孩子對待,她也毫無疑問是位居神明末席的存在。

而眼前的少年也明顯散發出與神將們相同性質的氣息。

“你是什麼人?”

太陰氣憤地向少年反問道。

“都怪你們,讓那家夥給逃掉了不是嗎!”

少年怒吼道。他咂了咂舌轉過身去,打算朝妖異消失的天空飛去。

不過突然被人怒吼的太陰,腦袋裏傳出了什麼東西“嘣”地斷掉的聲音。

“……不要開玩笑了!突然跑出來搗亂的,怎麼看都是你才對吧!快點向我們道歉!”

正要離開的少年一下停住了腳步。他慢慢轉過身,冷淡地說道。

“明明隻能放出那種程度的風,口氣卻相當囂張呢。”

太陰瞪大了眼睛,豎起眉毛靜靜地說道。

“……白虎,不要阻止我喲。”

太陰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完,迸發出神氣低聲說道。

“你說那種程度……?”

桔梗色的雙眸殺氣騰騰地閃爍著。

風暴般的狂風旋轉著朝少年襲去。

“你說說看,這到底哪裏是‘那種程度’呀!”

就算是少年,也對太陰滿腔憤怒所放出的神力大吃一驚。盡管他想要回避,卻被風的旋渦卷入並彈飛出去。

“哇啊……”

“看到了吧!”

倒栽蔥墜落的少年耳朵裏,傳來了太陰誇耀勝利般的聲音。

盡管白虎急忙朝因為衝擊動彈不得的少年追去,不過還是對方的墜落速度更勝一籌。

“切!”

白虎咂著舌正準備放出風,突然發現朝少年的墜落地點直線飛馳而去的妖車。那車頂上載著白色的小怪。

“騰蛇!”

小怪對那句話心神領會,一眨眼恢複了本性。

“車之輔,就這樣衝過去!”

紅蓮向飛速疾弛的車之輔命令之後,為了不被甩落而蹲下身來。

“哎,紅蓮?”

昌浩因為突然產生的神氣大吃一驚,抓住扶手朝上望去。

“不好好抓緊的話可是會掉下去的哦,昌浩!”

被訓斥的昌浩縮了縮肩膀縮回了腦袋。然後,他也發現了正在墜落的少年。

全力疾弛的車之輔在墜落地點來了個急刹車。差點真被甩出去的昌浩抓住車柱,總算是穩住了身體。

與此同時,車體上傳來了重物落下的衝擊感。

車之輔發出“咣當”聲顫抖起來。昌浩關切地敲了敲車壁,一口氣爬上了車頂。

被紅蓮側抱著的少年精疲力竭地躺著。

他身穿奇怪的服飾。昌浩曾見過和其非常相似的打扮。

“看起來和朱雀的打扮有點相似……?”

正當他仔細端詳眼冒金星的少年時,太陰和白虎降落了下來。

“騰蛇……”

紅蓮瞥了一眼很困擾地躲到白虎背後的太陰,歎了口氣問道。

“喂,這家夥是什麼人?”

白虎一邊在心裏對被金色眼眸盯住,完全躲到自己背後的太陰感到無可奈何,一邊回答道。

“雖然沒有向他確認……”

白虎朝少年看去,其他三雙眼睛也受其影響朝相同的地方望去。

“看起來似乎是大陸的神仙。”

“原來如此。”

和僅此說明便明白過來的紅蓮形成鮮明對比,昌浩驚訝地歪著腦袋說道。

“哎?等等、等一下。”

大陸的神仙。怎麼回事?

“他似乎在追趕好象是異邦妖異的妖怪。”

太陰補充道。昌浩聽後眨了眨眼睛。

異邦的妖異。是指它與窮奇及其率領的妖怪們屬於同類嗎?

“那個,也就是說。”

仔細一看,比玄武稍微年長的少年正低聲**著。

“他是與紅蓮和太陰相同的存在嗎?”

“不,應該說是與這個國家的高龍神或者天照大禦神相近的存在吧。”

正當眾人對紅蓮的訂正點頭表示同意的時候,少年蘇醒了過來。

“醒過來了呢。”

白虎稍微端詳了他一下。少年無法把握現在的狀況,四處遊移著視線。不過他一看到白虎身後的太陰,就立刻豎起了眉毛。

“你這家夥……!”

雖然少年打算飛身而起,不過卻突然喪失了支撐而摔倒在車頂上。

“痛……幹什麼……!”

紅蓮冷冷地看著按住被打到的後腦勺、眼含淚水抗議的少年說道。

“首先給我道謝。墜落的你能夠平安無事,全都是靠車之輔和我。”

“那很重要嗎?”

太陰悄悄對驚訝的昌浩耳語道。

“不可以說這種話的,昌浩。”

少年雖然激動地想要說些什麼,不過卻被從高處俯視自己的金色雙眸所壓倒,很不情願地乖乖說道。

“那個,非常感謝。”

“很好。”

紅蓮似乎接受了少年的道謝,一眨眼又變成了小怪的模樣。

“你是妖怪嗎……?”

小怪斜著眼睛看著無法掩飾住驚愕的少年說道。

“我和妖怪可不一樣。”

“是小怪呢。”

“沒錯,是小怪……那也不對!”

雖然小怪一不留神同意了昌浩的意見,不過它馬上就醒悟過來立刻對此予以否定。

但是。

“原來是這樣啊,它叫小怪。”

“嗯,對。”

昌浩對自言自語的少年點頭道。

“胡說什麼呢!”

且不管小怪的怒號,昌浩覺得自己和少年有些相似。

他坐下,與少年並肩。

“你是來自大陸的神仙啊。”

少年點點頭。

“……是風伯。”

昌浩的腦中思考這兩個漢字的寫法。

風伯,記得是指風神。

昌浩不禁將目光移向白虎和太陰。

這兩人是禦風的神將。能夠操縱風,也能駕風。

“風伯是總稱吧,你叫什麼名字?”

小怪話音剛落,少年便簡短地回答道。

“巽,二郎。”

巽二郎低垂著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接著說道。

“……如果等任命儀式全都結束了的話,但是……名字,很抱歉不能告訴你們。”

小怪與白虎對視一眼。

從他這樣的口氣看來,巽二郎並不是這個少年的真名,而是類似地位或者職務的名稱。

少年看上去比昌浩年幼,但神仙的年齡是不能靠外表判斷的,有可能他已經相當高齡了。

“那麼巽二郎,你為什麼要到這個國家來呢?”

瞥了一眼向自己投來這個極其嚴肅問題的昌浩,巽二郎開始小聲說起來。

“在被任命為巽二郎的繼承儀式中,最後的課題就是解決那隻酸與。”

那儀式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繼承人通過消滅作惡多端的妖怪,來展示自己的力量。

而巽二郎,卻在這最關鍵的一戰中失敗了。

“一旦定下目標,就不能改追別的獵物了。於是我就沿著酸與的逃亡路線,追到了這個國家。”

昌浩輕輕抬起一隻手。

“你說的酸與,就是那隻妖怪吧,是跨海過來的?”

“是……那是我的獵物,請別出手。”

巽二郎重複道,但他的話語中卻沒有一絲霸氣。

昌浩不禁注視著巽二郎,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與昌浩同樣注視著巽二郎的小怪忽地晃了晃尾巴歪下腦袋,隨後它將目光轉向昌浩,對他眨了沾眼。

小怪很熟悉巽二郎的這種表情,他曾見過類似的情形。

“……打斷一下。”

一直沉默的太陰在空中抱著胳膊煞有其事地站著。她低下頭,用不太友好的目光看著巽二郎,年幼的外表被一層類似於憤怒的感情所籠罩。

“那是你的私事,我們沒有義務陪你玩。如果放任那隻妖怪不管,肯定會出大亂子的。況且。”

太陰放下胳膊叉著腰,環顧了一圈周圍。

“晴明是派我們來解決那隻妖怪的。京都裏的百姓遭了殃,就連彰子小姐也差點被害呢。幸好那時有昌親在,萬一不在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太陰毫不留情的一波波攻勢,令巽二郎慚愧地咬緊下唇,攥起了拳頭。

但,他卻沒有反駁。

小怪仿佛在哪裏看到過這一場景似的,緩緩開了口。

“你一直被周圍人評論實力不足吧。”

昌浩“啊”的一聲瞪圓了眼睛。

巽二郎反射性地抬起頭,瞪視著小怪。

“你……”

巽二郎的反應似乎完全和小怪預料的一樣。

“是這樣的,所以我想到的是,巽二郎這個名字是風伯中的地位之一,你總是被人評價說力量弱小不足以繼承這個名字啦,被拿來和前代巽二郎比較啦,於是你很不安,所以才會那麼積極地除妖,被它逃了之後你拚命追到這裏。難道除你以外的那些風伯一個個都很出色,所以你覺得自卑嗎?”

小怪一口氣說完,頓了頓,斜著瞥了巽二郎一眼。

“其實,你根本沒自信打敗那隻怪物吧。”

巽二郎的臉立刻繃了起來,看來是被說中了。

昌浩眨了眨眼,明白了他之前的反應為什麼有些怪異。

明白自己力量不足,卻又不得不做。為了被人認同拚上性命,但無論如何都得不到理想的效果。整個人陷入了這樣一個怪圈。

他簡直就像是被封印了“眼”時的自己。

“……隻要解決了酸與就可以了吧。”

昌浩這樣確認道。隻見巽二郎生硬地點點頭,於是昌浩笑著說了聲,好。

“那麼,我們也幫忙。”

小怪也點點頭。

巽二郎迷惑地交替看了看二人。

而這時,響起了一個抗議的聲音。

“等等,我反對!”

風中的太陰正怒目圓瞪。

“現在還有空討論這種事,酸與要是再作亂怎麼辦?三條街市已經一團亂了,連行成的牛車都被掀翻了啊。”

確實。

昌浩嗯了一聲。

“話是這樣說……但如果不被承認能獨當一麵的話,是很讓人難受的事情啊。”

“你現在也隻是個半吊子而已還說這種話。”

“羅嗦。”

聽了小怪的話,昌浩皺起了眉頭。

“合力的話,那家夥很容易就能解決了。千裏迢迢來到這個國家已經夠辛苦了,而且能在這裏相識大概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太陰狠狠地盯著巽二郎,而巽二郎則毫不掩飾心中的詫異,目不轉睛地看著昌浩。

“……啊,不是,但,我不能借助你們的力……”

太陰指著回過神來說話結結巴巴的巽二郎,眯起眼睛道。

“看吧,他本人也這麼說,我們根本沒必要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