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綿綿愁緒無處訴(3 / 3)

這時,一直不曾發言的白虎抬起手製止了太陰。

“太陰,為什麼這麼強烈地反對,有什麼理由嗎?”

白虎低聲詢問,隻見太陰憤然地回答道。

“我就是討厭他!”

白虎眨了眨眼睛,輕聲歎了口氣。

“那是你個人的感情,不能作為反對幫助巽二郎的理由,別用就是討厭他這種話了來搪塞。”

雖然白虎這樣說,太陰依然不肯改變決定。

“我絕對不要,酸與那種妖怪,無論有幾隻我和白虎隨隨便便就能解決了,為什麼還要幫助這種無能的家夥啊。”

“也沒必要說成這樣吧。真是的,那麼不願意的話,你什麼都不用做,昌浩、騰蛇和我出手就行了。”

白虎歎息著說道,太陰聞言卻臉色一變。

“不行!白虎也不能出手!”

“為什麼,我不明白你有什麼理由反對。”

“我說不行就是絕對不行!我不管巽二郎是什麼人,總之他要是不道歉就絕對不許幫助他!”

昌浩和小怪對視了一眼,向白虎詢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嗎?”

“巽二郎,你幹什麼了?”

被問的少年一副陷入沉思的樣子。

太陰指著巽二郎,對一臉疑惑的白虎憤怒地說道。

“這家夥居然那樣評價我們的風!明明自己都被吹飛了!”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

恍然大悟的小怪無奈地聳聳肩。原來他傷害了風將的自尊心啊。

這時,小怪眨眨眼。

“……抱歉,打斷一下。”

眾人的目光集中到小怪的身上。

“如果再不下車的話,車之輔要承受不住了。”

“啊。”

這時才想起自己在什麼地方的昌浩頓時瞪大了眼睛。

他們現在正在車之輔的車頂上。

急忙跳下來的昌浩,對車輪中浮現的鬼臉道歉。

“抱歉車之輔,很重吧。”

車之輔嘎吱嘎吱地搖了搖身體,目光柔和。

“不不,沒有的事,隻是俺的車頂太小,不夠大家站的。俺隻是在意這事而已。它這麼說。”

聽了小怪的翻譯,昌浩如釋重負地撫了撫胸口。

而太陰和白虎依然在對峙。

“那麼,也就是說如果巽二郎真心道歉的話,你也願意幫助他了?”

“不甘心……雖然不甘心,但現在都中百姓有難,晴明也下了命令,如果白虎要求的話我就幫忙。”

太陰板著臉勉強地回答。白虎點點頭,轉身看著巽二郎。

“就是這樣。”

外表像個孩子的巽二郎雖不情願,卻還是低下了頭。

“……剛才無心說了錯話,請見諒。”

抱著胳膊的太陰眯起眼睛,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不管對方是誰,初次見麵不要說失禮的話。”

“我記下了。”

巽二郎慎重地點點頭,卻見太陰忽然笑了起來。

“那麼,走了。”

巽二郎茫然地目送就這樣駕風離去的太陰。

“……”

昌浩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他還在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天空。

“巽二郎?不快點的話會跟丟的。”

巽二郎這才反應過來,急忙駕風飛了起來。

而白虎和小怪則注意到了,他滿臉通紅。

“那麼我也去了,抱歉騰蛇,能去向晴明做一下說明嗎?”

“如果我們比你們早回去的話。”

對揮舞著前足的小怪笑笑,白虎也駕風飛去了。

三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昌浩在車之輔旁邊注視著天空,隻聽見小怪靜靜說道。

“……你把自己和巽二郎重疊在一起了吧?”

昌浩眨眨眼,低頭看了看小怪,伸手將白色的身體抱了起來。

“嗯。畢竟我為難的時候,還有爺爺和小怪幫助我呢。”

不管多麼努力,但最後總有力量不足的時候,那時小怪的幫助起了多大的作用啊。

“風神一定更加辛苦,一個人得把一切都背負下來,很艱難的。”

昌浩撫摸著小怪的頭,微笑起來。

“能有小怪和六合,還有大家陪著我,真好。”

一直隱身伴隨在昌浩身邊的六合,此時似乎也笑了。

風很大。

玄武很是擔心,害怕呼嘯的狂風會不會就這樣掀翻屋頂。

為了探察情況,他登上屋頂。天一與朱雀已經先到了一步,二人都佇立著,眺望著南方的天空。

遠方飄來的神氣,毫無疑問是同胞的。

“操縱這風的是太陰吧。”

玄武不解地自言自語,一直在一邊觀察的天一靜靜點頭。

“是啊,看來是追著妖異的氣息去的。”

太陰與白虎的神氣附近,能感覺到另一陣氣息,那和天一白天在集市上感覺到的一模一樣。

“——啊,妖異被擊落了。”

他們能感覺到,太陰繞到了急著逃命的妖異前麵,使出全力放出了龍卷。

這一擊的餘波沒多久就會傳到安倍邸周邊。感覺到這一點後,玄武臉色頓時煞白。

“糟、糟了,天一,快張結界……”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一陣強烈的狂風便猛衝了過來。

“嗚、哇……!”

朱雀懷中的天一嚇得渾身僵直,她身上的衣服也不停翻動著。

池中的水卷起波浪,樹木被刮得東倒西歪,庭中的大石頭也被吹得掉進了池塘,水花四濺。

緊閉的窗戶不住啪啪做響。

“朱雀,我去彰子小姐那裏看看,說不定她被嚇到了。”

“天貴,一個人太危險,我陪你去。”

一邊將心愛的戀人護在懷中,朱雀一邊環顧四周。

“對了,玄武人呢?”

不知什麼時候他不見了。

“啊?啊,朱雀,他在那兒。”

將手放在額前四處打量的天一有些詫異地指著某處說道。

天一所指的,是離建築物稍遠的池塘,麵色鐵青的玄武正在裏麵上下浮動。

一邊隨著池中的波濤浮動,玄武一邊恨恨地低聲說道。

“可惡……”

第二天,天氣晴朗。

因為之前的強風而沒能出去購物的彰子,連著兩天都出了門。

今天同樣是天一和朱雀隱身跟著她。因為昨天的事,朱雀自告奮勇要跟著彰子保護她。

步行來到三條的市集,今天和往常一樣,這裏充滿了活力。原本遭受強風侵襲的露天店鋪依然被擺了出來。

都城中的人們樂觀而頑強。

“對了,今天一早我見玄武好像心情很差,他怎麼了?”

彰子用周圍聽不到的聲音詢問道。聞言,天一和朱雀對視了一眼。

“這個……”

如果說出實話,會傷害玄武的麵子。

正當她想要開口詢問二人為什麼欲言又止時,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哦,藤之花小姐。”

隻有極少數人會這樣稱呼彰子。昨天見到的昌親,以及另一個人,就這兩人而已。

彰子回過頭,見是滿臉笑容的安倍家長子,她這才舒了口氣。

“成親大人,好久不見了。”

“你在這裏幹什麼呢……看來不是一個人出來的,那就沒什麼可擔心了。”

感覺到隱身的天一和朱雀的神氣,成親點頭道。

“不過最近市集上不太平,還是多加小心的好。昌浩反正也回來了,還是讓他陪你出來吧。”

彰子聞言急忙搖頭。

“這怎麼可以!昌浩很忙的,怎麼能讓他為我浪費時間呢。”

說完,彰子想到身為陰陽寮曆博士的成親不可能不知道昌浩工作有多忙,於是連忙低下了頭。

“啊……對不起,我……”

“嗯,不用道歉啊,反倒是我,不經考慮就說出這種話。別介意。”

成親語氣爽朗目光溫柔,彰子鬆了口氣。她不想給昌浩的兄長留下壞印象。雖說已經入贅到藤原家,但他依然是安倍家的人。

就算離開家,成親和昌親的心中依然以家人為傲,彰子對此覺得甚至有些羨慕了。

自己的家人,在自己再也不能回去的東三條殿。就算自己還掛念著這些家人,但家人卻以為彰子現在入內成了中宮。隻有父親一人知道,真正的她其實正寄住在安倍邸。

雖然從沒對人提起過,但彰子心裏還是覺得很寂寞。除了安倍邸以外自己已經無處可去了。不知是否會有一天,自己能真心的、毫不猶豫的告訴自己,自己完全可以留在這裏。

她之所以沒有吐露過這些想法,是因為他知道如果昌浩和晴明聽到這些話,一定會難過的。

二人不言不語,極其自然地邁開步子向前走去。隨後二人隨意打量著路邊的商品,有時閑聊幾句。

“……藤之花小姐,安倍邸太小了吧。”

成親忽然這樣說道,彰子頓時瞪大了眼睛。

“不會,沒有的事。”

“現在我和昌親都不住在那裏了,確實稍微寬敞了點,但是和大貴族的宅邸相比較的話,明顯小了許多啊。”

由於不明白成親究竟想說什麼,彰子麵露不解。

不過呢,成親淡淡地眯起眼睛,話鋒一轉。

“因為大家都住在那裏,我能隨時看到想見的人,所以我很喜歡那宅子。不過,還是看不見的家夥更多一些。”

說著,他瞥了一眼旁邊,那裏有隱身的神將們。

詫異地注視著成親的彰子,身上披著露樹的外衣。現在彰子穿的,多數都是露樹未嫁時最為珍視的衣物,成親知道。

因為是我最喜歡的衣服,所以等你們娶妻的時候給你們的妻子吧。成親回憶起母親一邊小心整理衣服一邊說出這些話時的側臉。

“如果你能覺得住得舒服的話就好了。”

彰子認真地回答。

“我非常喜歡那裏,晴明大人待人親切,吉昌大人和露樹夫人對我也很好,天一玄武他們一直都很關心我,而且,有時還有小妖們來陪我玩。真的很開心,比起在東三條的家裏,每天都開心好多。”

成親一邊“嗯”地回應一邊點頭,心裏則“嘿嘿”地笑了起來。

“那、哪個,還有……”

成親什麼話都沒有回答,於是彰子就顯得有些窘迫了。就在這時。

“那是,成親大人。”

成親和彰子同時扭頭往去。那是一名彰子並不認識的少年,他像是吃了一驚似的加快步伐向這裏走來。

“哦,這不是陰陽生敏次嘛。”

這時成親的表情立刻帶上了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幹練。

陰陽生敏次,名字聽說過。

他的官位並不高,所以應該不知道中宮的樣子,但就算如此,也不能毫不介意地讓他注意到彰子。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啊。”

敏次對成親行了一禮,一邊打量四周一邊開口道。

“因為昨日這裏有強風來襲,我想,這會不會和行成大人的牛車遇襲有什麼關聯,於是獨自開始了調查……不過,看來這都是白費工夫了。成親大人呢……?”

對麵露苦笑的敏次點點頭後,成親從容地笑道。

“正好我打算過會前去探望行成大人,想先買些下酒菜當做禮品。”

敏次頓時雙目放光。

“如果不打擾的話,能允許我一同前往嗎?我占卜過,結果顯示風中的妖魔現在已經離開了京都,我想將這一消息報告給行成大人。”

“是啊,聽到這個消息,行成大人應該也能安心了吧。”

成親誇張地點頭道。忽然,敏次的目光停在了躲在成親背後的彰子身上。

凝視的目光令彰子仿佛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個,請允許我問一下,這位女性是……”

彰子被外衣掩蓋的身體頓時僵硬了。隱身的天一悄悄地靠近了她,同時,也傳來了朱雀將手按在大劍劍柄上的氣息。

“啊啊,這位嘛。”

他回頭看了一眼彰子,再次將頭轉向敏次,隨後爽朗地笑道。

“是我家幺弟未來的妻子。千萬別說想要看她的長相,我可是會被那小子罵死的。”

敏次瞪圓了眼睛。

“啊啊……!這位是去年年末時迎來的小姐啊!我真是太失禮了,請您原諒我的無知和無禮。”

見敏次慌忙不迭地道歉,彰子沉默著點了點頭。

“不過還沒正式結婚,現在應該隻能算是未婚妻吧……正因為如此,拜托你對外麵還是別亂說為好。”

成親的語氣讓人不容拒絕,敏次急忙點頭。

“是!請放心,絕對不會出現什麼謠傳的。”

成親滿意地點點頭,回頭看向彰子道。

“那麼我先告辭了,你一個人沒事吧?”

彰子默默點了點頭。成親若無其事地將目光投向某處,那裏傳來了朱雀回應的氣息。

“那麼,這位小姐,請路上小心。”

敏次向彰子告辭後,與成親一同離開了。

在喧囂的市集中,彰子終於鬆了口氣。

“啊,嚇我一跳。”

沒想到還會遇到陰陽生。

“得趕快買好東西,早點回去。”

她邁開腳步,腦中回響著成親和敏次的話語。

未來的妻子。未婚妻。

唇邊透出一絲笑意。

這句話自然是為了打圓場才說的,但一想到自己如果真的能成為他的家人,能夠名正言順地留在安倍家,彰子隻覺得胸口有種暖暖的感覺。

神將太陰激動得不得了。

“事情都已經解決了,就趕快回去呀!”

在安倍家的房頂上。

包圍著宅子的結界原本是用來阻止外人進入的,但出於對別國神明的尊敬,得到了晴明的允許,巽二郎便站在了太陰麵前。

他的手中,還倒提著直到清早才終於抓到的酸與。

巽二郎的外貌像個孩子,所以還無法完全提起和一隻鶴差不多大小的酸與。所以酸與身體的上半部分全都拖在房頂上。

“不,那個。”

巽二郎欲言又止,太陰卻毫不含糊地打斷了他。

“什麼啊!你還有話要說嗎!?除了幫你解決這東西以外還有什麼要求!?”

“那個,沒有了。”

“那你還想幹嘛!?”

其實太陰原本並沒有那麼火大的。巽二郎提著酸與出現在自己麵前,嘴裏嘟嘟囔囔的像是要說什麼,但因為是嘟嘟囔囔所以她完全一句話都沒有聽懂。因為他太不幹脆,所以太陰的語氣越來越粗暴,以至於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雙手叉腰氣勢逼人的太陰身後稍遠處,白虎和勾陣正饒有興致地觀看著這一幕。

觀眾的目光使得巽二郎越來越緊張了,那二人雖然明白這點,卻依然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看他那樣子,就算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他還是會吞吞吐吐,照樣會把太陰激怒。

“想說就快點說出來啊!”

“那、那個,其實、這、這個……”

巽二郎像是下定決心一樣,猛地將手中提著的酸與遞到太陰麵前。

眼前鳥妖的腳直指著自己,太陰有些愣了。

“……哈?”

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見太陰不解地皺起眉,巽二郎結結巴巴地開了口。

“儀式中狩獵到的妖魔,要保存一輩子。這是能夠獨當一麵的證據,那個,不知說是驕傲好,還是榮譽好,總之,是一生隻能得到一次的東西。”

“那你就快點回去,找個倉庫啊儲藏間啊箱子啊把它藏好不就行了。”

這話沒錯。

“……是……是的,但是……”

巽二郎依然是一副欲言又止扭扭捏捏的樣子,這下太陰隻覺得腦子裏有什麼地方“砰”的一聲,炸了。

“——夠了。”

迸發出的神氣如同狂風般飛舞。

“啊?”

太陰用風包裹住巽二郎,將他猛地推到了空中。

“給我回去——!”

“——……”

龍卷風中的巽二郎似乎在喊著什麼,但被風聲吞沒了。

考慮到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異邦風伯的心情,白虎和勾陣同情地歎了口氣。

“有什麼呀,也不至於要這樣吧……”

勾陣憐憫地眺望遠方,白虎無奈地開口說道。

“不過,想讓她明白是不可能的。”

“沒錯。”

同胞們省略了主語的對話中,太陰投來了懷疑的目光。

“你們說什麼?”

“……我隻是在說,巽二郎要吃不少苦了。”

勾陣的語氣出奇的沉重,太陰答應了一聲,望向西邊的天空。

“說得沒錯,他的職務那樣重要,還不快點回去負起責任來。那個國家的神仙,都住在大陸的深處吧?光是路途遙遠就夠受的了。”

所以才特意用風送他呢。太陰的風雖然粗暴,但速度是首屈一指的。

“感謝我吧,巽二郎。”

一陣疾風忽然刮過。

“哇……”

見書薄差點被吹走,昌浩急忙伸手按住。

“剛才,是太陰的,風……”

“應該說,是狂風吧。”

被疾風刮得東倒西歪的小怪甩甩尾巴,板起臉說道。

這陣出人意料的疾風似乎給所到之處帶來了一點小麻煩。想起有一堆紙和書薄會被吹得四散飛舞,昌浩不禁鬱悶起來。是啊,還不是得自己整理。

“帶著酸與回去的話,他應該能被認同了吧。”

“是啊。”

無數的神仙,風伯。而其中能有巽二郎這個名字存在,就已經很沉重了。

為了配得上這個名字的分量而不肯認輸的心情,對此,昌浩很熟悉。

“希望他以後還能來玩。”

“是啊。”

可以乘風而來,回去的時候讓太陰的暴風送他。

就算是神仙,偶爾也得喘口氣。

“昌浩,過來幫幫忙。”

敏次從屋內走出來喊道,昌浩立刻站起了身。

“怎麼了?”

“聽說剛才的狂風把書架子上堆的書都吹倒了,雪崩似的。”

受不了。如果平時好好擺放的話現在肯定不會那麼容易倒。

昌浩對滿臉憤怒的敏次點點頭,他肩頭上的小怪卻目光陰沉。看來它雖然同意這句話,但因為是敏次說的,所以由衷地不願認同。

昌浩無奈地聳聳肩,卻見一個人從遠處走了過來。

“……行成大人。”

昌浩的低語令敏次停下了腳步。

行成走到瞪圓雙眼的敏次和昌浩麵前,他的額頭上還包著繃帶。

“行成大人,您怎麼傷還沒好就外出……”

敏次擔憂的詢問聲中,這位兼任右大弁和藏人頭的能幹官員苦笑起來。

“是啊,可以的話我也想休息呢,不過上麵緊急召見。陛下的召見我又怎麼能夠拒絕呢。”

敏次與昌浩將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陛下的命令,那就沒辦法了。現在國家裏還沒人能和陛下唱反調。

捂著額頭歪下腦袋的行成忽然察覺到什麼似的盯住了昌浩。

“對了昌浩,昨天我從成親和敏次那裏聽說……”

“什麼?”

昌浩和行成互相眨眨眼,敏次卻立刻上前插嘴道。

敏次的樣子簡直慌張到了極點,行成見狀,饒有興致地眯起了眼睛。

“有什麼不好的,如果隻是這樣的話成親應該不會追究的。”

“但是,我答應了成親大人絕不對別人說的,如果食言的話……”

拍了拍急於辯解的敏次的肩膀,行成閉起一隻眼睛。

“敏次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破壞約定。我是從成親那裏聽說的。”

“但是,但是,這還是……”

在一旁觀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昌浩和小怪大惑不解。

“成親說了什麼?”

小怪歪頭問道,昌浩看了它一眼。因為眼前還有兩人在場,所以不能與它說話。

成親是昌浩的長兄,年紀相差很大,結婚後離開安倍邸。最近兄弟二人並沒有見麵,發生什麼事了?

成親工作的地點是陰陽寮的曆署。

放心不下,工作結束之後去找他吧。

昌浩陷入了沉思,這時,有誰拍了拍他空著的一側肩膀。

回過神來,發現是長兄成親站在麵前。

“啊,兄長。”

“哦哦弟弟,很精神啊,哥哥很高興。”

成親將目光對準了小怪,算作問候。小怪動了動耳朵作為回應。

“不說這個,你對這兩個家夥說了什麼?”

小怪的聲音傳不到行成和敏次耳中。成親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昌浩見狀,隻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是怎麼回事呢。

“啊,成親大人。”

聽到了他們兄弟對話的敏次回過頭來。

“呀成親,多謝你昨天來探望我。”

行成爽朗地笑著,成親也用笑容作為回應。

“哪裏哪裏,連一點體麵的禮品都沒帶去,我還怕你不高興呢。”

這段交談,令昌浩明白了成親昨天去拜訪行成邸一事。

昌浩有些疑惑,隻見行成壓低了聲音對他開口道。

“其實,昨天敏次說碰到了你的未婚妻。”

“行成大人。”

敏次大驚失色,但已經晚了。

昌浩張大了最盯著行成。

未婚妻。誰是未婚妻。

昌浩愣住的樣子像是引起了敏次的某種誤解,於是他急忙解釋道。

“不不,不是這樣的昌浩,我偶然在三條街的市集遇到了成親大人,那時你的未婚妻也在場。真的是偶然,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昌浩和小怪用同樣的表情看著行成和敏次。還是小怪首先反應過來。

它瞪大了鮮紅的雙眼,啪地將頭扭向成親。

“成親,他們說的是……!”

成親露出一臉壞笑,一言不發。他沒有否定,也就等於肯定了。

凍結的思路終於開始轉動的昌浩臉色逐漸變得慘白,但不一會就滿臉通紅了。

“……其實、這個、啊。”

想說的話有無數,昌浩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昌浩?昌浩,沒事的。我沒看見她的臉。天地神明作證!不管怎麼說,我都不可能對後輩未來的妻子做出這樣失禮的事情的!”

致命的一擊。

昌浩的全身啪地僵住了。小怪從昌浩肩頭跳到了成親肩頭,深深歎息道。

“……你是故意的吧,惡人。”

成親眯起眼睛笑道。

“真是失禮,不過是在為將來鋪路而已。”

成親的大言不慚令小怪無言以對。

“昌浩?昌浩,你怎麼了?”

“糟了,好象有點發燒。昌浩,振作啊!”

看著敏次和行成手忙腳亂的樣子,小怪垂下眼皮晃動尾巴。

真不愧是老狐狸安倍晴明的孫子。

深謀遠慮。

換了別人肯定不會這樣輕鬆地蒙混過關。

“……好吧,加油,晴明的孫子。”

這樣喃喃自語著,小怪用一隻前足煞有介事地按住了額頭。

第四章 絕不放手

十二神將勾陣翹著二郎腿坐在長椅上,臉上帶著半分驚訝的神色和半分笑意。

在她麵前有一個青色朦朧的水鏡,白色小怪的身影映在水鏡的對麵,表現出不悅的神色。

勾陣抱著手,發出歎息,並捋了捋劉海。

“你很吵啊,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要緊的。”

“你所說的不要緊根本靠不住,天一怎麼樣?”

“在巫女那裏。因為巫女比我更心緒不寧。”

小怪聽了她的話,顯露出“啊,原來如此”的神情,點了點頭。

小怪就這樣半閉著眼。

“就算這樣,也不要毫無頭緒地亂跑啊。還沒到正式的時候呢。”

勾陣發出比剛才更沉重的歎息。

“你這句話說過多少次了,你自己知道嗎?”

小怪露出一副得意揚揚的表情。

“總共十次吧。”

勾陣無可奈何地捂住額頭。

“你還知道啊……”

看著一副受夠了的表情的勾陣,小怪笑著搖搖尾巴。

“說起來……”

聽到這話,本來滿臉懶得理睬的表情的勾陣有可回應。

“什麼?”

小怪立刻做出一副深思熟慮的表情。

“在那之後,情況如何?”

小怪表現出擔心的神色,勾陣也一樣。

“啊啊……”

勾陣思考著,把手放在嘴角邊,掃視了一眼。

打開的窗戶對麵,展現出道反的聖域。

由於與窗戶呈直角漂浮著,從水鏡的對麵亦可一覽無餘。

已經完全恢複了平靜的道反聖域,散發著靜謐而莊嚴的氣氛。

由於意外事態而滯留了很長時間的昌浩他們已經回京了,勾陣和天一按照當初的預定留了下來。

還有另一個沒有預定卻留了下來的人,那就是六合。

覺察到水鏡對麵小怪那複雜的眼神,勾陣側目而笑。

“怎麼了?騰蛇,表情如此嚴肅。”

“……推卸掉善後事宜,我覺得過意不去,即使這樣。”

勾陣感到有些奇怪,她從喉間發出輕輕的笑聲。

沒想到那個騰蛇也會有說出這種一本正經的話的一天。

小怪盯著咯咯直笑的勾陣,搖動著耳朵,神情如同嚼下六十顆黃連一般。

“說出不當的話是我的錯,今後絕對不會再說了。”

麵對著正鬧著別扭的小怪,勾陣擺了擺手表示理解。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算了。”

正說話間,從遠處傳來了轟鳴聲。

通過水鏡對話的小怪和勾陣同時瞪圓了雙眼。

勾陣看著窗外,驚奇地眨了眨眼。

“剛才那是……?”

“是什麼啊?”

“天知道。”

勾陣偏著頭看著,一臉茫然,小怪似乎也不想追究。

小怪搖著尾巴,顯露出無奈的神情。

“啊,對了,朱雀說想見見天一。請轉告她。”

“嗯,代我向昌浩他們問好。”

小怪搖搖白色的尾巴當作回答。

水鏡中的景象開始搖晃,鏡麵泛起深藍色的波紋。

多虧玄武為方便通信留下這麵水鏡,才能與都城中的晴明以及同胞們自由對話,不過這麵水鏡正逐漸變成小怪與勾陣的專用之物。

雖然晴明與天後因為在意她們的情況而時常露麵,可昌浩與彰子卻不願露臉表示關心。

也許是不想勞煩她們吧。

不過,勾陣明白,不厭其煩地詢問自己情況的小怪並不是不擔心自己。

小怪從以前就是這樣。在昌浩還是嬰孩的時候,總是衝進堆積如山的書卷啦,把晴明的符咒弄得亂七八糟啦,惹出許多小亂子,因此小怪總是費心地盯著他。

“不盯緊點的話,指不定還會弄出什麼事來……”

勾陣突然收聲,眉頭緊鎖。

把自己同兒童時代的昌浩同等看待,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決心待會要抱怨幾句的勾陣,為了確認剛才轟鳴的源頭而站了起來。

雖然它叮囑過自己不要毫無頭緒地亂跑,但自己似乎也沒給過它肯定的回答。

在恢複了和平的道反聖域,應該不會發生什麼能夠危及生命的事情吧。

而且,雖然有些虛弱,但自己怎麼說也是僅次於十二神將最強的鬥將。

這不是自信過剩,也不是驕傲自滿,而是無可動搖的事實。

不過,凡事總有萬一。

勾陣拿起並排放置在床邊的筆架叉,別在腰帶上,走出了房間。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十二神將六合麵無表情地思考著。

在手持銀槍的他麵前並列站著大蜥蜴、大百足以及大蜘蛛,它們毫不掩飾全身高漲的鬥氣。

擺出了戰鬥態勢。

在聖域的一角,湖岸邊。

由於剛才發生的事而幾乎幹枯的湖,現在正漸漸蓄水。

湖岸周圍鋪滿了低矮的草,地表盡顯。聖域裏除了巫女和守護妖外再無他人,不過亦有鳥兒和小動物在次棲息。

雖然處於長時間封閉狀態,不過在巫女回來後,也許會恢複原有的風貌。

聖域由於僅有守護妖們的存在而顯得十分荒涼,小動物的身影能使人感到高興,心情也會舒緩許多吧。

這樣思考著的六合依然麵無表情。雖然他那黃褐色的雙瞳流露出一絲感情,但對於不熟悉的人而言,這種細微的感情變化是根本無法察覺到的。

實際上,六合正感到困擾。

沒想到自己會被他們如此憎恨。

守護妖們不知道是否了解他的困擾,正幹勁十足地商量著順序。

它們說道。

我們無法正確估量十二神將的強大力量,你在此駐留實屬緣分。

希望能與我們比試比試。

如果隻是單純比試的話他會毫不憂鬱地接受,不過問題在於聚在眼前的守護妖們那高漲的殺氣。

守護妖們的妖力,可與守護道反的妖異匹敵。大蜥蜴能與以前被黃泉之屍鬼附身的騰蛇一較高下,如果不認真地全力應戰的話,他就會有性命之虞。

守護妖們終於商量完畢。大蜘蛛向前邁進,大蜥蜴和大百足則不甘心地念叨著後退。

“迎戰吧,十二神將六合!”

隨著巨大的聲響,蜘蛛開始吐絲。

披在肩上的夜色披風光輝閃現,將絲彈開,銀槍將絲劃裂。反射著銀光的蛛絲布滿空隙,蜘蛛巨大的身軀壓向六合。

“哦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身軀與吼叫同時逼向六合。他後退了一步,原來所在的位置隨著巨大的聲響飛濺起土塊與沙礫。

“切,竟然躲開了。”

大蜘蛛重重地踩在地上,它的聲音中包含著確確實實的殺意。

六合躲避著間不容發的攻擊,認真地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雖然也考慮過三十六計走為上,但這樣的話將無法再次進入聖域。

無法再進聖域倒無所謂,但無法再與她見麵就麻煩了。

雖然知道守護妖們是在胡亂宣泄怒氣,但它們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這一點也很麻煩。

巨大的轟鳴聲響徹聖域各處。

所有攻擊都被回避開的大蜘蛛露出了疲態,因此次鋒大百足出場了。

百足看也不看因大口喘氣而上下起伏著巨大身軀的大蜘蛛,一邊計算著距離一邊蠕動著數百對腳。

百足一口氣攻向刻意保持一定距離的六合。

釋放出的妖氣衝向六合。以披風化解開妖氣,向百足腳邊移動的他,直奔向即將釋放下一股妖氣的百足。

“嗚啊。”

以疾風般的速度到達百足頭部的六合,用銀槍的槍柄猛擊其眼間。

貫穿頭部的衝擊,使得百足發出**,身軀失去了平衡而倒下。

六合在百足倒地的瞬間一躍而起,降落到地麵上。等待著這一刻的蜥蜴立刻張開大嘴。

“接招吧!”

無情的凍氣向六合襲來。飛散的冰之結晶附在他的披風上,發出細碎的聲響。甩了甩披風,將冰晶抖落的六合,為了彈開第二撥凍氣,爆發了鬥氣。

銀槍的利刃一劃而震動大氣。

隨著撕裂聲擴散開來的神氣旋渦,在湖中激起狂瀾。

巨浪拍打著湖岸,腳邊飛沫四濺。

他改變了銀槍之刃的朝向,使武器的功能由斬擊變為打擊。

撕裂了凍氣的六合一口氣將距離拉近,以槍柄毆擊蜥蜴的頭部。

因衝擊而引發腦震蕩的蜥蜴側身倒下,身軀陷入土礫中。

接連與三個對手戰鬥實在是一件麻煩事。

六合使呼吸平靜下來,收起了銀槍。再度起身的百足和蜘蛛再次發起挑戰。

“哎……”

百足向產生了猶豫的六合吼道。

“這就是你的實力嗎!?不對吧!!你手下留情是打算愚弄我們嗎?”

六合並不是手下留情,但沒有使出全力也是事實,因此他沉默了。

因為不這樣做的話,也許會奪去守護妖的性命,雖然它們不需要這樣的關照。

撐開四肢站起來的蜥蜴甩了甩頭使自己清醒過來,再次充滿了敵意。

“你膽怯了嗎?十二神將!”

“來繼續較量吧!”

逼近的蜘蛛發出的怒吼聲震撼著大氣。

正在六合咽下一口唾沫,準備拿出銀槍的時候,響起了一個響亮的聲音。

“住手。”

充滿怒氣的守護妖們頓時噤聲,僵住不動了。它們三個張望著,看見雙手抓著衣裳下擺趕來的風音,都說不出話來,渾身直冒冷汗。

幾乎是在六合輕舒一口氣,把銀槍收起的同時,與道反巫女裝束相似的風音站到了守護妖們麵前。

尾隨而至的烏鴉——嵬停在大蜘蛛的腳上。

白足與蜘蛛悄悄對嵬說道。

“嵬!不是叫你設法擋住公主的嗎,你忘了?”

“千盯萬囑叫你幫忙蒙混過去的,你這是幹什麼……!”

嵬也小聲說道。

“我可是盡了全力啊!可是,公主聰慧過人,這你們也是知道的!”

“就是因為這樣才叫你想辦法蒙混過去的啊……!”

剛開始的時候,它們還極力壓低聲音爭吵,隨著情緒激昂起來,聲音也越來越大。

“那你們自己來阻止不就好了!我也和那家夥有積年的仇恨呢。”

“你這樣的小子說什麼積年啊?還早了一百年呢!”

“小子?你叫我小子!?可惡,有種再說一次……”

看著百足、蜘蛛與烏鴉的口角之戰,六合不禁啞然。

雖然知道它們是在宣泄怨氣,但沒想到會形成如此激烈的場麵。

雖說悶在心中對健康不利,所以宣泄出來比較好,但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

風音默默地看著守護妖們爭吵,之後突然以平靜的表情回頭看著蜥蜴。

“……母親大人因為沒有看到大家而感到擔心呢。這種狀況叫我怎麼向她交代啊。”

六合眨了幾次眼睛。

雖然她的表情看起來平靜,但黑曜石般的瞳孔卻散發著充滿情緒的光輝。

那種情緒正是憤怒。

六合眨了幾次眼睛。

雖然她的表情看起來平靜,但黑曜石般的瞳孔卻散發著充滿情緒的光輝。

那種情緒正是憤怒。

察覺到的蜥蜴被這種氣勢壓迫得汗流不止。

她是道反大神與道反巫女所生的半神半人的女兒。如果認真起來的話,天津神族的神氣可以輕鬆淩駕於守護妖之上。

風音十分不悅地歎了口起,突然閃身跳到六合身邊。

“走吧。”

不等六合回答,她就拖住了六合的手臂。

她側目看了看守護妖們,隻見它們欲言又止的表情,雙眼放光地盯著她和六合。

被風音拽走的六合長歎了一口氣,他察覺到她的腳步漸緩,直至停下。

一直被她抓住的手也鬆開了。

她的頭發像巫女一樣盤起了一部分。之前見麵的時候還是垂著的,一定是自己與守護妖進行對戰時弄的吧。

六合似看非看地看著她那也許是巫女或者天一弄好的發型,她低下頭,遮住了她容顏的頭發輕柔地飄起,使六合輕輕眨了眨眼。

“……怎麼了?”

風音雙手緊握在胸前,以僵硬的聲調向感到奇怪的六合答道。

“那個……”

她欲言又止,隨後象下定決心一般閉上了眼睛。

“那個……嵬它們的事,實在抱歉……”

六合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諒解。

“……嗯。”

“發出那麼大的聲音,我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嵬異常奇怪地極力阻止我出去,我就猜到一定出了什麼事,所以急忙趕來,沒想到卻是……”

她的聲音逐漸變小,連句尾都聽不到了。

“竟然會向你發起挑戰,它們究竟怎麼了……”

她遮住臉,似乎想不出該說什麼,充滿困惑的語調中,完全沒有了剛才嗬斥守護妖們的那種魄力。

“……抱歉,彩輝……”

六合把手放到她低下的頭上,像撫摩幼兒一般摩挲著。

在這個時候,六合似乎有些明白了晴明或騰蛇撫摩沮喪的昌浩的頭時的心情。

那種不安就是這樣的。

“別在意。”

“可是……”

“我沒放在心上。”

風音抬起頭,用期盼的目光看著他。

“真的嗎?”

“是的,別擔心了。”

六合對她點了點頭,她終於放下心來。

從六合決定留在道反聖域那一刻起,守護妖們就表現出不悅。

開始的時候雖然相安無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表現就越發明顯。

它們表現出的敵意,或者說是排斥情緒,又或者說是戰意。

正確地說,守護妖們的四對眼睛中放出的,更接近殺意。不,也許應該說,那就是實實在在的殺意。

六合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會惹它們對自己如此憎恨。

要說六合做過什麼,那就隻有取回了風音的宿體,以及專注於收拾事態這兩件事而已。

“……不,等等。”

是因為從休眠中醒來的風音救了身陷絕境的六合這件事吧。

根據之後所聽到的,由於淨化未完成提前覺醒而造成了無可挽回的事態。

“與守護妖們進行的無意義的戰鬥結束了?”

六合露出了明顯的嚴肅表情。

“勾陣,這種無意義的戰鬥究竟是為什麼。”

勾陣饒有興趣地走到坐在長椅上翹著腿,望著本宮中庭的六合身邊。

被切斷的神氣還未完全恢複。

雖然她本人打算和昌浩他們一起回京,但由於天一和騰蛇的反對而留了下來。

“那些家夥多半是找借口滋事。所以還會繼續下去吧。比的是忍耐力,六合。”

“那種程度也沒什麼。”

“哦?”

勾陣眯起眼睛,六合難得地對她說了一大通話。

“不管是撒氣還是找借口滋事,隻要能讓那些家夥滿足的話,我隨時奉陪。總有一天會平息的吧。”

勾陣眨了眨眼。

“你是認真的?”

六合沉默了一陣,簡短地答道。

“——也不能說事態就不會朝希望的方向發展。”

“明智的判斷。”

勾陣由衷地讚賞六合的慧眼。

“那麼,風音怎麼樣了?”

這個沉默寡言的同胞移開了視線。他所看的是巫女房間的方向。

就好像要把長期分離的時間彌補回來一般,巫女和風音聊了很長時間。

據天一所說,為了照顧巫女,就必然會問道那些事。風音的成長環境會成為談話的主題。

那時對她來說是痛苦的記憶吧。巫女希望多少能為女兒分擔一些痛苦,撫平她心中的傷痛。

她們也想尋回失去的歲月。

“……不過。”

勾陣含笑說道,六合卻僅用目光看著這位同胞。

她那黑曜石的雙瞳包含笑意。

“插入到闊別已久的母女之間是很難的吧。是件難事啊,六合。”

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待在身邊。

聽出了省略的話的意思,六合不悅地皺了皺眉。

守護妖們感到十分消沉。

常年行蹤不明的公主終於忽然出現,並且回到了聖域。可是公主的心卻被這個不知從哪裏來的不明男子吸引住。

這怎麼能叫它們不惱火呢。

憤怒得雙肩顫抖的守護妖們由於過於憤怒,盡管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矛盾,仍然故意視若不見。

所謂十二神將,是有資格稱為神的神之末席,盡管沒有道反大神那樣的神齡,卻仍算得上是正規的神明。

不明男子卻擁有正式的出身。而這讓它們更不爽。

如果真是不明男子的話,無論公主說什麼,它們也一定會將其趕出聖域,終生不得與公主相見。

即使他不從,也隻要用武力說話就行了。

不過可惜的是,那家夥比守護妖們厲害。

“還有啊。那家夥沉默寡言,麵無表情,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公主真是善良。所以,也許她會認為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無禮的事而過意不去吧。”

“可惡的十二神將,竟敢擾亂公主的心,實在是無禮至極!”

“既然如此,就賭上我們的自尊,讓他嚐嚐厲害吧。”

守護妖們就這樣下定決心。

如果六合在場的話,一定會為事態發展得如此迅速而頭痛不已吧。

守護妖們雖然叫囂著,但它們還有任務在身。

連接人界的千引磐雖然一個月換一次守衛,不過現在值守的是大百足。

它不斷抱怨著,走向千引磐,到了人界那邊。

站在如同要堵住道路的磐石的前麵的大百足,盯著隧道的出口。

道反聖域很少有人類接近,即使偶爾有試試膽量、血氣旺盛的年輕人和不知恐懼為何物的小孩進入隧道,也會被守護妖們嚇得倉皇逃竄。

逃走的人類回到各自的家鄉,都會見人就說隧道裏隱藏著巨大的怪物,讓人們牢記千萬不可進入隧道這一訓示。

人類知道害怕還好,如果忘記了恐懼的話會怎樣。

大百足時常考慮這個問題。

如果人類忘記了對神明和妖魔鬼怪的敬畏的話,這些東西就會從他們心中消失吧。

即使真的存在,也許會因為不相信其存在而無法看到。

對遠去的神話時代,百足感到了一絲落寞。

百足不禁發出一聲歎息,這時,它感覺到了有人出現在隧道的出口處。

“唔……?”

它伸長脖子,全身充滿了緊張感。

雖然沒有感覺到妖氣,但絕對不可疏忽。

它察覺到一股對黑暗毫不在意而向前逼近的氣息,這種氣息絕非人類。

出現在高度戒備的百足麵前的,是與道反大神相仿的壯年男子。

“來者何人……?”

聽到犀利的喝聲,男子泰然答道。

“轉告道反大神,說我來找他討還人情。”

來訪者是山之比古神。

接到百足報告的守護妖們雖然感到驚訝,但也讓這名男子進入了聖域。

百足作為護衛,留在千引磐前,負責引路的是大蜥蜴。邁著大步緩緩跟在蜥蜴後麵的比古神興致勃勃地觀賞著道反的聖域。

覺察到他的神情,蜥蜴扭動長頸。

“山之比古神啊,您與天津神本無關係,為何來道反聖域?”

“和守護妖們說也沒用。還是帶我到道反大神那裏去吧。”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和你無關,聽到這,蜥蜴表現出不高興的神色。之後,它一句話也沒說,把比古神請到了位於聖域最裏麵的千引磐處。

看到道反大神一臉驚訝驚訝的神情,比古神豪邁地笑了。

“很久不見了,道反大神。上次見麵是什麼時候啊。”

“記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退到後方的蜥蜴,聽著道反大神與比古神之間這種表麵親切友好,實則殺機盡現的對話,感受到一絲寒意。

雖然在風音的宿體陷入危機之時,道反大神向比古神求過援,但身為國津神的比古神與身為天津神的道反大神之間本來就沒有任何交流。兩者之間存在著隔閡,並且很少有交流的時候。

道反大神之所以越過隔閡,僅僅是為了女兒。這是道反大神愛的故事之二。

兩者抱著手,氣勢洶洶地相對而立,互不示弱。

擔任先導的蜥蜴從心底羨慕同胞們,因為它們不必身處這種冰冷的對話之中。

希望他們盡早切入正題,盡快結束對話的蜥蜴,驚訝地看著把抱著的手放下,指向遠方的比古神。

“道反大神啊,我應你的請求幫助過你,這一點你不會忘了吧?”

“我當然記得,我道反大神衷心感謝你。”

“那麼,大神。你對還人情沒有異議吧?”

“這個當然。”

“那麼。”

身為國津神的山之比古神大聲說道。

“就請把女兒許配給我吧。”

道反大神自創世神話時代就鎮守這個黃泉與人界的交界之地,是孤身阻擋恐怖的黃泉軍隊的勇敢之神。

如果有人敢站在他麵前紋絲不動,並能使這位神產生動搖的話,這個人將是一名相當的勇者。

大神有兩個無可取代的重要寶貝。

其一是自神話時代就共同生活的妻子,道反巫女。而另一個,就是近年得到的,曾經由於居心不良者的圖謀而失蹤的獨生女。

而比古神偏偏提出了將這個獨生女許配給他的要求。

“——抱歉。”

大神異常冷靜地開口說道。

“不要再提這件事了,比古神。”

雖然語氣冷靜,但蜥蜴聽出了言語中的犀利之處。

蜥蜴的心中十分希望有誰來代替自己站在這裏。

比古神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察覺到這點,又得意地重複了一遍。

“請把女兒許配給我。”

比古神毫無畏懼地笑了笑,接著說道。

“擁有那樣的美貌與儀態,正是有資格做神的妻子的女孩。”

這種事不用你說,所有人都知道,蜥蜴站在比古神身後,揮手表達著這樣的意思。本來,不管對方是誰,都該馬上趕出聖域,並撒上清淨之鹽,如果按照人類的做法,應該嗬斥他“不許再來了”。

之所以沒有那麼做,是因為對方好歹也是曾經救過風音的比古神。

正是因為這位國津神對風音有恩,所以才鄭重地接待他,可他卻越發趾高氣昂。

蜥蜴的眼中充滿了憤怒。

一直沉默的道反大神終於開口了。

“……有件事我要確認一下。”

“您請說。”

被比古神盯著的道反大神的目光變得冷酷起來。

“記得您已經有妻子了,我沒記錯吧。”

沒想到道反大神會說這個,蜥蜴驚奇得張大了眼睛。

比古神點了點頭。

“正是。”

十二神將天一與勾陣無言地相對而望。

“這是……”

“完全想不到的家夥竟然會突然來訪。”

突然來訪並提出令人震驚要求的比古神,留下“改日來聽你的回答”這樣的話,回去了。

自那以後,道反大神沉默了。不過,從千引磐周圍的神氣變得銳利這一點來看,很容易察覺到他沸騰的怒火。

送比古神到隧道出口的百足,在他的身影消失後,馬上在周圍撒了清淨之鹽。

聽說了這件事的天一想道。

會破壞土壤吧,這樣行嗎。

正說這個的時候,勾陣對她說道,雖然是這樣,但現狀也並不是那麼嚴重的問題。

道反巫女感到驚訝,麵露難色,但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把自己關在聖殿裏不出來。

從蜥蜴那裏得知這件事的蜘蛛和烏鴉氣得發狂。

“可惡的比古神,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明明有妻室還想娶我們的寶貝公主,別癡心妄想了!”

“區區一個比古神竟然想娶公主,即使天津神同意了,我們也絕不同意——!”

氣憤得翅膀急扇的烏鴉,以及怒氣躥上全身的蜘蛛,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這樣。

勾陣發出了歎息。

大神、巫女以及守護妖們的反應恐怕都是如此,而重要的當事人又是怎麼想的呢。

“喂,天一。”

“什麼?”

旁邊的天一歪著腦袋問道。為了不讓守護妖們聽到,勾陣壓低了聲音。

“當事人風音怎麼想?從剛才我就沒看到她……”

天一點了點頭,對守護妖們掃了一眼,把手放到嘴邊悄悄說道。

“是這樣……”

把耳朵湊過去的勾陣張大了眼睛。

“是真的嗎?”

聽到勾陣的反問,天一點了點頭。

“雖然阻止過了,但她說要自己去說……”

勾陣捂住額頭。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她真是一個擁有連神都讚賞的尊嚴的人啊。

就算她說出因為不打算接受,所以親自去拒絕,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因為這個女孩可是在被謊言蒙蔽之時,親自來取被她當做仇敵的晴明性命的人。

溫柔的表情中帶著愁色的天一,眼神變得緩和了。

“天一?”

聽到問話,她用衣袖遮住嘴角。

“雖然知道她的反應會很強烈,但實際看到的時候還是讓我吃了一驚。是因為她擁有身為巫女的女兒這種意識吧。”

道反巫女並不會大聲說話。性格總是很平和,無論從哪方麵看都是一位穩重的女性。

“雖然她們的容貌真的很相像……”

“但重要的是成長環境吧。如果沒有強韌的意誌力的話,說不定她早就成為路邊的一具死屍了。”

聽到勾陣的話,天一點了點頭。

這時,傳來一陣怒吼。

“這種無理的話不許再說了,十二神將!”

嵬扇著翅膀,用漆黑的雙眼凶狠地瞪著勾陣。

站在蜘蛛關節彎曲部位上的嵬,嚴厲地用一隻翅膀指著勾陣。

“我們會陪伴在公主周圍!無論發生什麼事,即使是犧牲自己,我也要保護公主的萬金之軀。”

“說得好,嵬……”

聽到烏鴉激昂的言辭,蜘蛛激動萬分。

蜘蛛把烏鴉站著的那條腿伸向千引磐方向。

“那麼,現在正是實現這種決心的時候!拚上性命去取比古神的首級吧!”

“什麼!”

烏鴉大吃一驚,而蜘蛛繼續對它說道。

“把這種決心化為行動吧!為公主而犧牲自己的性命,你沒有意見吧!?”

烏鴉產生了猶豫。

“當、當然沒有意見!可是,為什麼要貿然去拚命呢?”

完全正確,勾陣內心肯定著它的話。

比古神和身為守護妖的烏鴉戰鬥的話,無論怎麼想烏鴉都必敗無疑,完全就是去白白送死。

“就算發動奇襲,能報一箭之仇就算謝天謝地了……”

勾陣把手指放到嘴邊冷靜地分析,天一也對她抱以同意的眼神。

“你怕什麼!即使為公主戰死,大慈大悲的道反大神也一定會把你的命撿回來的。不用擔心,嵬!放心地發動敢死攻擊吧!”

“等等!和我比起來,你不是更可能取得全勝嗎!?雖然不甘心,但無論體型還是妖力,我都遠不及你!”

蜘蛛憤怒了。

“我若有任何不測,仁慈的公主一定會無比傷心的。我不希望公主露出憂傷的表情。”

聽到蜘蛛的話,嵬的眼睛都驚得差點掉出來。

“在這點上我也一樣——!”

嵬和蜘蛛向對方狂吼,勾陣呆呆地看著。

憤慨地吼叫著的烏鴉,也很有意思。

比起做無謂爭執的守護妖,親自前往的風音要幹脆得多。

勾陣扭過頭去,不理會守護妖們那無休無止的舌戰。

“雖然知道風音要去哪裏,但六合會怎麼做呢?”

“六合在聽說風音小姐去了之後,立刻追隨而去。”

所以,不必擔心風音的安全,天一斷言道。

“的確,這樣的話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畢竟,即使在那條大蛇的毒血中,他也沒有離開風音。

就算是突然冒出來一兩個比古神,在他的信念麵前也隻不過是墊腳石而已。

問題在於。

勾陣看了看守護妖,擔心地說道。

“最大的難關,果然還是這些家夥和那家夥吧……”

關心同胞的勾陣想到即將出現在他麵前的艱難險阻,不禁露出同情的神色。

消失在吹拂著清新之風的出雲山中的風音,一到達簸川附近,就艱難地環視四處。

淙淙流淌的河水反射著耀眼的陽光,波光粼粼。

曾經幾乎毀滅殆盡的草木恢複了生機,鬱鬱蔥蔥地生長著。

風音沒有穿在聖域時所穿的太古裝束,而是換上了露出肩膀和腳的裝束,神色淩厲地尋找著比古神。

“比古神,你在哪裏!?”

尖利的聲音回響著。

回聲消失在山間,風聲拍打著耳邊。

清靜的大地之氣充盈著山林。仍記得那場死亡之雨的她,不由得讚歎大自然這種自我淨化的能力。

雖然也有比古和比古神們努力的功勞,但僅靠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在仔細觀察著周圍的風音身後,出現了一個身影。

風音剛回過頭,手已經被比古神抓住了,看著以凶狠的眼神瞪著自己的她,比古神滿足地笑了。

“道反大神的女兒,你的名字是什麼?”

“我可不會把名字告訴自己不喜歡的人!”

風音甩開比古神的手,拔出了佩在腰間的大刀。

她握著刀,對滿臉驚訝的比古神宣布道。

“我可不是物品,就算是父親欠了你的情,那也不能成為要我嫁給你的理由,我不打算嫁給你。”

比古神抱著手,靜靜地聽著風音說的話。

“我很感謝你救了我。但這和那是兩碼事。”

“……唔。”

比古神放下手,握住別在腰上的劍柄,神情若有所思。

“你這姑娘真會說笑。”

風音疑惑地緊鎖眉頭。

“你說什麼?”

比古神一邊把武器從鞘中抽出,一邊大聲說道。

“敢於正麵違抗神的意誌,你的膽量還真不小。即使你是道反大神的女兒,身體裏也流著一半人類的血。我可不能容忍你的冒犯。”

比古神半閉著眼,把劍刃指向風音,語氣中滲出一絲怒意。

“你有必要表現得如此不情願嗎?成為我的妻子的話,隻要你希望得到的東西我都會給你。”

“我什麼也不需要!”

麵對怒吼的風音,神不屑地笑了。

“不要逞強。就算你裝腔作勢也改變不了失敗的命運,女人還是誠實一點比較可愛。”

風音感到氣憤無比。

自己被愚弄了。即便如此,這個比古神無論對方想什麼,都絲毫沒有尊重起意願的打算。他從一開始就隻希望對方服從自己的意誌。

山之比古所崇奉的神傲慢而自大,對違抗自己的人是不是存在這種事,是根本不願考慮的吧。

“與其被你看上,倒不如做個不知敬畏的不可愛之人!”

“那麼,我就讓你嚐點苦頭吧!”

比古神神色嚴肅地說話的同時,比古神劍劍光突閃。

劍鋒眨眼見就逼到了她的麵前。雖然沒有殺意,但劍鋒中反映出了明顯的怒氣。

反射性躲開突刺的風音,揮動鋒利的刀刃。

僅僅後退一步就逼開了攻擊的比古神,遊刃有餘地享受著戰鬥。

他是真的樂在其中。

風音怒狠交加,動作逐漸遲鈍下來。

“滿足了吧。”

“你說什麼!?”

“打鬧該結束了。”

比古神以輕蔑的語氣說著,用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招式挑飛了風音的大刀。

“糟……!”

一瞬間慌神的風音被擊中腿部,跌倒在地。

雖然她立刻跳了起來,但對方的劍鋒已經逼到了脖子上。

比古神握著劍,神情自若,氣息絲毫不亂。

風音察覺到了這一點,以悔恨交加的複雜眼神盯著這個戲弄自己的男子。

比古神平靜地笑著,對她的目光不以為然。

“即使失去了武器,雙膝跪地,也不願屈服嗎。怎樣才能讓你眼中的光輝熄滅,我很感興趣啊。”

風音僅僅咬住嘴唇,想把手伸向她的下巴的比古神突然睜大了眼睛。

銀光一閃,比古神的劍被擊飛了。

利刃掃向後退的比古神,土麵被割裂,被切斷的草在風中飛舞著。

舞動著,刷刷作響的夜色披風瞬間遮住風音的視線。意識到自己無意間放下心來,她急忙打起精神。

六合頭也不回地對站起身的她說道。

“你退下。”

“可是……”

六合再次對猶豫的風音說道。

“退下……小心受到波及。”

風音眨眨眼睛,乖乖地照做。

看著緩步後退的她,比古神驚奇地睜大可眼睛。

“哦,真沒想到,剛才的她還那麼強硬。”

手握銀槍的六合,雙眼的緋紅色更濃重了。

風音雖然隻看得到他的背影,卻能感受到他那越發銳利的神氣。

比古神看著風音狼狽的表情,以挑釁的口吻說道。

“你是十二神將吧。枉我救過你的性命,你這算什麼態度。”

聽到這樣傲慢的話語,六合嚴肅地回答道。

“感謝你的搭救。不過,這和那是兩碼事。”

比古神從喉間發出了笑聲。

他們倆的回答竟然完全一樣,還真是默契啊。

雖然對此早猜到了七八分,但比古神可沒有要尊重他們意願的意思。

“我能給這個女孩她想要的一切,你能做到嗎?”

六合那張無表情的臉色顯出為難的神色。

“……”

不待六合開口,他的身後傳來銳利的聲音。

“我想要的已經得到了!別的什麼也不需要。”

即使說要把全世界的財富、名譽、世界的霸權都給她,這些東西對她而言也毫無價值。

縱然是具有難以抵抗的魅力之物,風音也根本不需要。

“油嘴滑舌的小丫頭。”

六合低聲向氣急敗壞的比古神問道。

“神啊,你為何要娶這個姑娘為妻?”

“這和你無關。”

“回答我。否則,我很樂意以劍作答。”

麵對十二神將的質問,神極不情願地答道。

“是因為她勇於挑戰神的眼神。我對乖巧謹慎的女子感到膩味了。”

六合周身的空氣突然變得如寒冬般冰冷。

“……僅此而已?”

“還需要別的理由嗎?”

“那麼。”

十二神將六合把武器一揮,高聲說道。

“希望你就此罷手。我是不會把她交給你這樣的家夥的。”

周身迸發而出的神氣掀動著披風。

比古神瞥了他一眼,挑釁般地抖了抖半邊眉毛。

“哦……我倒要看看你要怎麼讓我罷手?”

“自然是用武力。”

銀槍的尖端,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來到位於人界與聖域夾縫的千引磐處的勾陣,看到蜥蜴與百足之間一觸即發的態勢,立刻向後退開。

現在的它們,光用眼神也能消滅妖魔鬼怪了。

勾陣正在思考脫身之策,在她麵前的守護妖們語氣凶狠地低聲咒罵著。

“可惡……!區區一個比古神,竟然……竟然想娶我們的公主……”

“而且已經有妻室了,還叫囂著還他人情!”

“胡鬧也要有個限度!有種再露臉試試!我絕饒不了他!”

如果比古神推翻自己所說的改日再來的話語,現在就來要答案的話,一定會見到血光的。

守護妖們一定會對比古神發動瘋狂進攻,即使贏不了也會衝上去發動敢死攻擊。

這讓人笑不出來。

考慮到這並不是隨便想想就算了的事,更加讓人笑不出來。

可是。

“守護道反聖域的守護妖們的威嚴到哪裏去了?”

勾陣保持著與兩名守護妖之間的絕妙距離,思考著。

對方再怎麼說也是自神話時代起就住在這片土地上的國津神。用如此的粗言惡語辱罵他,究竟合不合適啊。

如果昌浩在這裏的話,又會怎麼說呢。

“……算了,畢竟是那個家夥……”

——就算對方再怎麼無理,神明也會降罪的,所以,盡管心裏理解,但不謹慎的言語和行為我還是別說別做的好。而且,所謂的神明,總是不講理、反複無常、莫名其妙,還是別那麼吹毛求疵為好……

即使在思考過後,知道錯在對方,他一定會豁達地尋求妥協之道。

在這點上,昌浩采取的是獨善其身主義。

與其胡鬧般地戰鬥,不如把和平牢記心間。

所以無論雜鬼他們怎樣不講理地壓自己,他也不會以憤怒的靈氣進行咒殺。

不過,他並不是對任何事都采取這樣的態度。

如果除了自己以外,雜鬼們還要對完全沒有見鬼能力的路人實行同樣的壓迫,或者使用妖力虐待的話,昌浩一定會當場驅邪的吧。

昌浩是陰陽師,陰陽師以從妖魔鬼怪手中保護人們的平安為己任。由於在昌浩幼年時期,晴明就把這種信念灌輸到他的骨子裏,所以昌浩沒有出現過一次錯誤的判斷。

“不過,要真犯錯的話,不單是晴明,那個家夥也會對他大聲嗬斥吧。對這種無差別的教育方式怎麼可能記不住呢。”

晴明和騰蛇的教育方式。

勾陣因為很少照顧他,所以把自己排除在外。

“說起來,什麼欠人情啦,還人情啦,聽到這種小氣的想法我就生氣!我可是知道的,那個比古神,性格蠻橫而傲慢,什麼事都想憑武力解決。”

“經你這麼一說,他還真是這麼一副嘴臉。”

雙方的怒氣交迭,將會鬧出不得了的大亂子。

勾陣在想自己是不是該阻止它們。

若爆發神力的話,將它們兩個炸飛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但能不能保證它們沒有性命之虞就是個問題。

如果晴明在的話,一定會用適當的法術使它們安靜下來。

這種情況下陰陽師不在場,實在是遺憾。不但能消滅妖魔鬼怪,還能使用具有各種各樣用途的術,這就是他們陰陽師受到重用的原因。

“與那家夥比起來,十二神將六合為人正直,為了公主可以不惜舍棄生命,單是這種決心就勉強夠格了。”

“……”

勾陣不語,她思考著。

以這個為基準的話,大概隻有十分高尚的人才能符合條件了。

“的確是這樣!不過,萬一天地倒轉旭日西升夏去春來,那家夥有了二心的話……”

百足眼睛放光,蜥蜴雙目噴火。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立即將他斬首,大卸八塊扔進簸川讓水衝走……!”

“給我記好了,十二神將六合……!”

不知為何,他們又燃起了對六合的仇恨。

勾陣看著隧道口,自言自語道。

“真好啊,六合。從‘不明男子’升級成‘勉強夠格’了哦。”

若是他本人聽到的話,那張缺乏表情的臉上也許會浮現苦笑之色,但總算是有了進展。這是不是該感謝比古神呢。

守護妖們仍然在喋喋不休地爭論著假如發生的事,勾陣一麵聽著,一麵想道。

根本的問題是,十二神將死亡的話,身體就會消失,轉生為擁有新的性情和靈魂的人。

是根本沒法大卸八塊或者剁成肉末的,不過守護妖們究竟知不知道呢。

“由於一旦死亡的話就會徹底消失,所以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嗎?這些家夥為了風音什麼都幹得出來,這一點還真是恐怖……”

思考著這種毫無意義的事,勾陣無可奈何般地輕輕聳了聳肩。

隨著清脆的金屬聲,比古神手中的劍被擊飛了。

旋轉著飛行的劍,被清澈的簸川之水吞沒。

根本沒想到自己會嚐到失敗滋味的比古神,呆呆地盯著自己什麼也沒握著的右手。

而他的脖子,也被銀槍的槍尖抵住。

比古神對憤怒地盯著自己的十二神將掃了一眼,臉色變得十分陰沉。

“你要對身為國津神的本神槍刃相向?”

“如果你撤回之前提出的要求,我就收起槍刃。”

毫不猶豫地把槍尖向前推進的十二神將,他的眼神是認真的。

比古神憤恨地大叫著,視線越過六合的肩,搜尋著風音。

雙手抱於胸前的風音不安地觀察著勝敗的趨勢。

她雖然並不認為六合會輸,但根本沒想到他居然在比古神的劍下毫發無傷。

他討厭流血,即使是擦傷也一樣。

為了保護自己而縱身跳進簸川的他那筋疲力盡的蒼白麵容她至今仍然記憶猶新。

那時貫穿心中的衝擊和恐懼,即使想忘也忘不掉。

比古神對銀槍的槍尖並不在意,他說道。

“道反大神的女兒。”

風音無言地看著他。

她的雙眸與河畔初次相見時一樣,閃著黑曜石般強烈光輝的瞳孔攝人心魄,沒有一絲虛偽。

“我說過,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可你卻說什麼也不要。此話當真?”

對於神的問題惟有如實作答。謊言必然會被揭穿,暴露於陽光之下。

風音吸了口氣。

“剛才我應該說過了,我什麼也不想要。”

聽到她堅定的回答,比古神抬頭仰望天空。

“……真是掃興。”

六合用更加凶狠的眼神看著雙眼半閉的比古神。

“……你說掃興?”

聽到他的話語,比古神狡黠一笑,邁步上前。

“姑娘,去轉告你的父親。”

麵對神色慌張的風音,比古神大模大樣地繼續說道。

“欠下的人情就是欠下的人情,總有一天是要還的。忘記的話將有損他的神威,叫他好好記住。”

“的確。”

比古神第三次向做出簡短回答的道反大神的女兒問道。

“道反大神的女兒,你的名字是什麼?”

風音柳眉倒豎。

“對你無可奉告!”

看到她如此激動,比古神高聲笑著消失了。

“你這……”

風音不禁將刀柄緊緊握住,六合收起槍,走到她身邊。

他的目光仿佛在安撫依然怒氣全消的她,而他的心中也如釋重負。

雖然道反大神不會接受比古神的要求,但也存在強行綁架的危險。男神都有傲慢蠻橫的一麵。為了使對方服從自己的意誌,會毫不猶豫地使用武力。

在聽說風音憤怒地走出聖域的時候,六合的心一下變得冰涼。

雖然知道她的性格如火一般剛烈,但六合真心希望她能學會如何冷靜地為大局設想。

六合又回想起她以前被晴明的話激怒的景象,他不禁歎了口氣。

風音偏著腦袋,對他的神情感到好奇。

“怎麼了?”

“沒什麼……”

現在說出來的話無異於火上澆油,等她再平靜一些的時候,換種方式含蓄地和她說會比較有效果。

這種時候並不是自己寡言,而是希望有人能站在第三者立場提出冷靜的意見和忠告。

現在的道反聖域裏,有一個人正合適。

與比古神之間的事以後再說,讓勾陣委婉地給她一些建議吧。

做出決定的六合開口說道。

“回去吧,守護妖們一定在擔心你呢。”

風音撅起嘴唇。

“大家就愛瞎操心。仔細想想看,最近我不是沒出過聖域嗎?”

“那是因為沒有出去的必要吧?”

“話是這麼說……”

這種情景如果被其他十二神將看到的話,一定會感歎寡言少語的六合居然變得能言善辯。

突然,她笑了起來。

“我喜歡人界的陽光。因為在道反沒有太陽的光芒……”

幼年的時候,那個聖域就是她的一切,在與聖域的關係被切斷之後,她一直處於無盡的黑暗之中。

從真正意義上說,她走到陽光下,是最近的事。

自暴自棄的時候,陽光也變得讓人討厭,連因寂寞而冰封的情緒都無法溶化。

負麵情緒曾是她生活的動力。回頭想想,那段日子是多麼悲傷和寂寞啊。

風音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她輕輕抱住充斥著自己幼小心靈的孤獨。

有的東西想要卻無法得到。

心中充滿羨慕和憧憬。可每次伸出手,得到的卻總是絕望。

風音歎了口氣,微笑起來。

都已經是遙遠的回憶了。

“大家都在擔心呢。回去吧。”

六合突然抓住跳起來的風音的手。

“啊……?”

風音覺得很奇怪,她回過頭來,六合那黃褐色的雙瞳顯得很平靜,他以不變的語氣一字一頓地問道。

“你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聽到突然的問話,她張大了眼睛。

“你不想回答也沒關係。”

隨著客氣的話語,被抓住的手也被鬆開了。

她笑著,又把另一隻手搭在那隻手上。

“……那個時候,你已經給我了。”

聽到這模棱兩可的答案,六合疑惑地眯起眼睛。

“彩輝的雙瞳,是朝霞的顏色。”

這是別人都不知道的,唯一的至寶。

他的名字,是射向身處後悔與絕望的中央,即將沉入死亡深淵的她心中的一縷陽光。

那個瞬間,隻說給她聽的名字,以及蘊藏其中的思緒,拯救了她那顆冰凍的心。

她微笑著說出的話,是那樣抽象,那樣讓人琢磨不透。

可是,她的眼神卻如此平靜,六合意識到自己沒必要追問下去了。

在千引磐前思考著的勾陣,為本該身處本宮的天一出現在眼前而感到有些驚訝。

“怎麼連你也來了?”

天一手捧臉頰,麵露難色。

“因為守護妖們那樣,完全靜不下來,巫女又把自己關在聖域裏不出來……”

勾陣垂下肩膀。

看來聖域正承受著比想象中更加強烈的震撼。

勾陣撥開垂在額頭的劉海,神情嚴肅地說道。

“六合和風音也不像要回來的樣子……是不是該出去找找看?”

勾陣準備出發,天一急忙攔住她。

“不行!晴明大人和騰蛇囑咐過很多次,叫你在聖域靜養。難道你忘了嗎?”

天一繞到勾陣前方,她那天仙般的美麗容顏添了幾分不悅之色。

“不單是晴明大人和騰蛇,翁和太裳也是這樣吩咐的。”

“什麼?這究竟是……”

天一豎起右手的食指,對呆住的她說道。

“給我好好盯著那個野丫頭。雖然這是翁說的,即使說話方式不同,但大家的意思是一樣的。”

勾陣抬起頭,閉上眼睛,神情如同吃了黃連一般痛苦。

“可恨……”

難得會屈服的十二神將勾陣,走過情緒依然激動的守護妖們的身邊,不得不返回道反聖域。

把玄武所製作的水鏡放到麵前的安倍晴明,直直地盯著身處鏡麵另一側的道反巫女。

就這樣盯了一陣之後,他自覺失禮,慌忙謝罪。

“萬分抱歉,請原諒我的失禮……”

巫女微笑著搖了搖頭。

“沒關係,請別在意,晴明閣下。關於剛才提到的事……”

晴明認真思考著。

“是啊……我是不介意……您認為可以嗎?”

巫女的果斷與她那慈祥的容貌極不相符,她用力點了點頭。

“當然了,另外……”

巫女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愁色。

“我有些擔心,還有那個,這樣的事……”

“就是這些嗎?那麼,請放心地交給我吧。”

晴明平靜地點點頭,巫女終於露出了放心的神情。

“嗬嗬。”

小怪眯著眼睛,拍了拍掌。

“而且,所謂的神明,總是不講理、反複無常、莫名其妙,還是別那麼吹毛求疵為好……小怪,你的臉色有些奇怪哦,怎麼了?”

小怪眨了幾下眼睛,搖了搖白色的尾巴。

“……啊,沒什麼……”

小怪望著遠方,昌浩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事在身,因此站了起來。

——如果是昌浩的話,恐怕會這麼想吧……

在敘述了一連串事件的前因後果之後,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的勾陣,推測了昌浩將會說出的話。

聽到並不知情的昌浩一字不差地重複了這些話,小怪不禁對她敏銳的洞察力表現出無比欽佩之情。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看得爽了賞個錢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