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這樣想著想著,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朦朧中看到雲珠用火鉗撥了撥火爐裏的木炭,她隻一直想著:這木炭,燃起來怎麼一點煙也沒有?
雲珠叫清歡醒來的時候,車架已經行至承天門。大概是昨兒夜裏起得太早,她這一覺睡得極沉,雲珠說有好幾次三阿哥在車外問話都沒能吵醒她。
清歡卻一肚子窩火,怪雲珠叫她叫得太遲,連京城裏的車水馬龍也沒看到。
雲珠倒是笑了笑,用一套釉色畫蝶的磁州窯茶壺給清歡倒了茶,“隻怕奴才那時叫醒了您,您也看不到呀。”
清歡還未接過茶碗,便伸手掀開側身的簾布向外看去,見先是十二對先導開路,然後是侍從、近衛、親衛,眾星拱月一般地圍著馬車,旌旗被風刮得獵獵作響,竟能看到旗子上上下翻飛的金色龍紋,遠遠地隻能看到三阿哥是一個黑點,在飄飛的旗子裏若隱若現。這樣氣派的儀仗隊伍,升鬥小民見了也隻會躲得遠遠的,哪還能看到什麼車水馬龍?
她放下簾子,接過熱茶剛啜了一口,車隊便停了下來。弘時兜轉馬頭到馬車前,輕聲問:“雲珠,六格格可醒了?”
雲珠還未答話,清歡便掀起簾子衝他一笑。弘時下了馬,把馬鞭交給早就候在一旁的侍從,一手親自扶了清歡,隻稍稍用力,便扶了她下來。遠遠看見宮門裏走出一行人,打頭的竟是當今的皇五子弘晝。清歡隻覺得認不出,雖然她與這位五哥素未交集,偶爾見麵也是宮中的慶典、節日,無論什麼時候看到他,他總是在沒完沒了地吃東西,他的嬤嬤攔都攔不住。可巧他又生得胖乎乎,明明還比自己大一歲,卻覺得真真是個小孩子。如今一見,倒真覺得他繼承了幾分愛新覺羅家的優點,白白淨淨,劍眉星目。
“六妹妹回來了!”弘晝笑得靦腆,露出一口白牙,還未等清歡行禮,便先向弘時拱手施了一禮道:“三哥辛苦。”
弘時不以為然地拍了拍大氅上的積雪,說道:“隻怪這鬼天氣……”
因是不熟,清歡還是規規矩矩地欠身行禮道:“見過五哥。”
弘晝親自扶了清歡起來:“六妹不必多禮。皇阿瑪已經賜下轎輦,快隨我回養心殿給皇阿瑪請安吧!”
清歡上了轎輦,吳嬤嬤帶著宮人隨在轎子後麵。偌大的皇宮都被皚皚的白雪覆蓋,像一座極精美的漢白玉雕,看不到雕梁畫棟,看不到鬥拱飛簷,看不到乾清宮上金碧輝煌的琉璃瓦,似乎連屋脊上的神獸也變得格外有趣。
她還記得第一次進宮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冰天雪地的冬日。
雍正元年那年冬天尤其的冷,冰雪久積不化,剛剛放晴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又是鉛雲密布,烏沉沉地直壓下來,到了辰時時分,才終於下起了鵝毛大雪。
額娘摟著她坐在轎子裏。以前她隻坐過馬車,還從未坐過這種由人抬著的轎子,隻覺得小巧精致,極為可愛。
她仰頭看著額娘,額娘今日打扮得與往日都不同。那件華麗的袍子,繡著紅色和黃色的牡丹,大朵大朵的花樣,栩栩如生,袖口和領口用金線繡得細密複雜。那天額娘頭上戴著五鳳金釵,每一隻鳳頭上都垂下瓔珞,掃在額前,她平日裏並不喜這些,阿瑪送給她很多的首飾也沒見她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