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舊樓新壟兩依依(1)(1 / 1)

碧潭端著托盤候在殿外,已經等了足足半個時辰,卻還未見蘇公公出來叫人。她凍得連牙床都咯咯作響,額頭上卻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子。

萬歲爺這幾日龍體不適,偏偏又趕上西北戰事吃緊,真真是內憂外患,脾氣格外地難以捉摸,昨兒個連平日裏最受蘇公公誇獎的玲瓏也受了罰,聽說隻是因為沒有及時換掉冷了的茶。如今誰不曉得這禦前的差事是塊燙手山芋,每日堪堪是提著腦袋辦事。這不剛剛送進去的一碗鹿茸蓮子羹,也不知動了沒有。

正想著,卻見門口的兩個小太監掀開了簾子,果然是蘇培盛從裏麵走了出來:“碧潭,還愣著做什麼?快去撤下來啊!”

她慌忙應是,可在風口裏站得久了,腿腳也被凍得不利索,沒想到剛一邁開步子,便打了個趔趄,一下子向前撲去,額頭重重地磕在一尺多高的朱漆門檻上,手中的托盤也飛進了殿裏。

四下裏本是極安靜,隻聽“砰”的一聲,在敞闊的殿裏回響著。皇帝本在低頭全神貫注地批改奏折,被這突如其來的悶響驚動,筆鋒一抖,禦用的朱墨在極好的宣紙上拉出一道刺目的朱紅印記。

碧潭嚇得臉色煞白,連頭上的痛楚也顧不得,隻是連忙爬起身跪在殿外,連連磕了幾個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蘇培盛已然一腳踹了出來,破口大罵道:“該死的東西!差事是當膩了!”

碧潭嚇得瑟瑟發抖,兩手死命地摳著冰涼的青磚地板,胳膊卻像篩糠似的。眼前漸漸變得越來越暗,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痛楚變得越來越清晰,有什麼東西從額頭上一直流下來,流到眼睛裏,她也不敢去拭,一直滴落到青黑的地板上,“吧嗒”一聲,變成黑沉沉的顏色,原來是血。

皇帝久久不發作,蘇培盛隻好命人把碧潭先拖下去。皇帝卻擱下筆,厚重的簾幕竟被風吹得掀起了一角,隻是一個小小的縫隙,卻能瞥見碧潭癱軟在地上,額頭上流著血,哭沒哭倒看不真切,她的臉色煞白,那一絲血跡就更顯得觸目驚心,好像剛剛宣紙上的那道朱批。他的心忽然一軟,說道:“算了,宣太醫吧。”

皇帝的聲音雖小,但語氣裏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蘇培盛自然是聽見了,驚詫之餘便連忙讓人放開碧潭,差了兩名宮女扶了下去。

門口的小順子見了不禁納悶:“師父,萬歲爺今兒個怎麼不懲罰碧潭?”

蘇培盛狠狠地在小順子的帽子上敲了一記,罵道:“糊塗東西!主子的事你也敢瞎猜!還不快把裏麵的東西收拾了!”

小順子摸著腦袋連連應是,正要進到殿裏去,卻見師父仰頭看著漫天的白雪,臉上多了幾分笑意,皺紋卻愈發的明顯起來。他忽然就覺得師父老了,沒有了平日裏的戾氣,倒像一個慈祥的老人。隻聽師父自言自語道:“也不看看今兒是什麼日子?萬歲爺的心情怎麼會不好?”

小順子小心翼翼地從禦桌上撤下空碗,皇帝今兒的心情果然格外好,一碗鹿茸蓮子粥用得幹幹淨淨。他從殿裏退出來,見蘇培盛站在外麵踱來踱去,便上前笑著說道:“師父果然厲害,萬歲爺今兒個心情舒爽,連胃口都比前幾日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