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笑道:“你少拍馬屁!比起你師傅我來,你可還差得遠呢!”
正說著,隻見三頂宮轎已從大門緩緩進來,蘇培盛一時按捺不住,高興地喊道:“回來了!回來了!”
三頂轎子在養心殿門前的雪地上依次排開。
雲珠掀了簾子,扶清歡下來。弘時和弘晝也下了轎。
蘇培盛幾步迎下階來,打了個千兒道:“格格您可回來了!老奴給三阿哥、五阿哥、六格格請安!”
還沒等弘時說什麼,清歡便連忙親自扶了蘇培盛起來,開心地笑道:“蘇諳達,這麼多年不見,您身子骨可還硬朗?”
蘇培盛連眼眶都紅了,連連說道:“多謝格格記掛!老奴這把老骨頭可還硬朗得很呢!格格要是再想騎馬馬也沒問題!萬歲爺念叨了一天了,格格可算是平安回宮了!”
“騎馬馬?”弘時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那是什麼?”
清歡隻是笑:“這是秘密!”
其實是她小時候剛進宮,皇阿瑪帶她住在養心殿,那時候她還小,總是想額娘,沒玩沒了地哭鬧。皇阿瑪沒轍了,就讓蘇培盛想辦法。她還記得當時蘇公公變著法兒地逗自己笑,一會子抓耳撓腮變成齊天大聖孫悟空,一會子舞刀弄槍變成唱京劇的大花臉,可她還是一個勁兒地哭。最後蘇公公愁眉苦臉地問她:“格格,您到底要什麼?就算您要天上的月亮,奴才也想辦法給您摘下來。”而她坐在床上,抽抽搭搭了半天,最後支支吾吾地說道:“我要……我要騎馬馬!”最後皇阿瑪進了屋裏,見到蘇培盛趴在地上,而她騎在他背上用拂塵當馬鞭抽在他身上,嘴裏還不停地喊著“駕”。皇阿瑪見狀笑得前仰後合,直說這是他見過的最適合蘇公公的差事。從此以後隻要她一哭,蘇公公就變成馬兒讓她騎,清歡覺得蘇公公還是很疼她的。
蘇培盛在前麵引路,三人上了漢白玉的石階,那白玉階上蓋了雪便極滑,弘時扶了清歡走在前麵,趁機小聲地說道:“你可比我麵子大多了。”
清歡問道:“什麼意思?”
“蘇培盛是什麼人啊?皇阿瑪麵前的紅人,宮裏誰見了他不巴結著?連我額娘每次見了他都總要禮讓三分呢!你倒好,他倒給你行起大禮來了!我今兒可算是開眼界了。”
清歡聽了,皺了皺眉,倒也沒說什麼。
門口的太監早就跪下行了禮,掀開簾子,清歡隻覺得龍涎香的氣味撲麵而來,清新而甘冽。屋子裏溫暖異常,她褪下鬥篷交給雲珠,和三阿哥、五阿哥一起隨了蘇公公進了書房。殿裏本鋪了極厚的地毯,寸許長的玄色長毛,踏上去軟綿無聲。她的步子出奇地穩,睫毛上已隱隱結了霜花,也沒有用帕子去拭,隻是一直低著頭,看著鞋上的花穗步步搖曳,款款生姿。
她心裏到底還存了幾分傷心。雖然皇帝做什麼從不需要緣由,但她還是不明白,如果是為了懲罰自己當年抗旨,可他仍舊冊封了她,這些年賞賜的東西,也不比在宮裏的少;可如果他實在疼愛自己,又為什麼放自己於清雲寺中四年,不許宮人探視?他僅僅隻用了一紙詔書,就決定了自己四年來的一切。在清雲寺的時候,她第一次懂了額娘曾經說過的話,她說:“進了那扇宮門,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了,人人都像是棋盤上的棋子,要怎麼走,從來由不得棋子自個兒,隻能眼睜睜地任由旁人擺布,到頭來千羈萬絆,生不如死。”額娘說這句話時那樣傷心失意的眼神,她一輩子都不會忘,隻是這句話的意思,她那時才懂,原來她可敬可親的皇阿瑪就是那個執棋之人,而她,隻不過是棋盤上的一枚可憐巴巴的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