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洪勳《遊曆聞見錄》(2 / 2)

瑞典遠處北歐,和中國交通卻並不很晚。洪勳在斯德哥爾摩時,有位女郎不識中文,卻手摹中文楹聯數副,前來請教文義,說是其祖上康熙年間到中國帶回瑞典的。參觀“鐵器博物院”時,洪勳又在題名錄上看到有乾隆五十四年(一七八九年)華人參觀的題詞。後來到克利斯底盎斯城,又有二十歲左右的華裔青年來訪,其人已不識中文,不通華語,服裝更已完全西化。但瑞典人亦乏通中國語文者,彼此隻能用法語交談(洪勳帶有法語譯員),曾登報招聘通中國瑞典語文的人,“久之無應者”。

瑞典官方和社會各界對中國客人非常友好,但因互相了解究竟不多,有時不免鬧出笑話。書中記載,瑞典主人每次見到洪勳,必定用恭維口氣說“相信您一定又寫了不少好詩”和“也許您此刻正準備寫詩”之類的話,原來他從不知什麼書中見到,中國士大夫是鎮日飲酒賦詩的。還有一次,某位富商設家宴款待洪勳,事先聽說中國宴請貴賓必定要用燕窩為主菜,而他以為燕窩便是普通燕子的窩巢,“遣人往鄉野林間求之不可得”,於是在宴會上一再表示對不起,“極道其抱歉之意”。後一事仿佛記得曾在閑書上見到過,以為是造作出來的笑話,不料洪勳親身竟有此經曆。

清政府光緒十三年從六部和翰林院考選出“長於記載”的官員十二名出洋遊曆,洪勳時任戶部主事,為十二人之一。他於十三年仲冬出洋,十五年夏天回國,除瑞典外,還曾遊挪威及南歐意、葡、西等國,有《遊曆聞見錄》十二卷。他的思想比較開通,所以見解平實,態度明達,為袁祖誌諸人所不及。如《婚嫁》、《跳舞》諸篇,完全沒有“玉山”“玉筍”一類輕薄荒唐的內容。《畫院》篇介紹西畫講求實物寫真變形比例關係,和中國文人遣興之作不同,亦不津津樂道模特兒裸體畫。《西醫治疾》和《醫院》,述說自己牙痛甚劇,在馬德裏求醫,“用機輪轉小磋,去齒中之黑者至根際,……痛頓止,謂永不複作”;有評論雲:“中國以醫為雜技,與占課言命風鑒堪輿者流,……雖間有專門名家,而庸手殺人正複不少。西人則鄭重其事,書院中必設醫學為一科,……人之稱之也與國之進士及各業教習同,謂之‘鐸克瑞’(doctor,博士),諸國相似,譯即深於學問人也,其重民命如此。”這段言詞比魯迅在《父親的病》裏所說的雖較溫和,但在尊崇祖傳丸散的時代總還是稍嫌過激的。

(一九九一年二月)

本文曾以《鐵算盤及其他》為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