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表揚的是,蓋爾斯和提圖斯選擇了第一個選項。“宣傳”是他們所厭惡的,這並非因為他們自己的哲學觀提供了譴責“宣傳”(或其他事物)的依據,而是因為他們還沒有墮落到要將自己所持的原則加以貫徹的地步。他們可能有些模糊的概念,認為如果必要的話可以根據他們所謂的“理性的”“生物學的”或“現代的”立場來充分向學生們傳授勇敢、信念和公正。我會在下一個講座中談到這個問題。與此同時,他們把這件事撂在一邊,繼續進行他們的“揭露”事業。
盡管比起憤世嫉俗的“宣傳”來,這一選項更加富有人文意義,其危害性卻並不遜色。我們不妨假設,某些根基更堅實的道德真的能夠從理論上得到證實,而不需求助客觀價值的支持。但是,在理論上證實道德的合理性仍不足以使一個人成為有道德的人。倘若不借助訓練有素的情感,人的理智是無力對抗動物性的機能的。我寧願和一個對道德規範持懷疑態度但仍相信“紳士不會作弊”的人打牌,也不願意和一個與騙徒一同長大,但理論上無可指摘的倫理學家打牌。戰爭中,能使人的神經和肌肉在連續三個小時的轟炸中還堅守陣地的並不是三段論法。對一麵國旗、一個國家、或一支部隊的最原始的感傷主義倒更有用些(盡管也許蓋爾斯和提圖斯會對這種魯莽的感情用事嗤之以鼻)。很久之前,柏拉圖就告訴過我們了,就像國王通過他的大臣來統治國家,理智必須通過“氣魄”來統治他的欲望。[69,70]腦袋通過胸膛統治肚子,這胸膛正是阿蘭[71]所說的“高尚”[72]之寶座,也是訓練有素的習慣所組成的穩定情感之寶座。心胸、高尚、情感,它們正是人的精神理智與肉體欲望之間不可或缺的聯絡者。我們甚至可以說,人之為人,正是基於這樣一個中間要素。因為,如果隻有智識,人便隻是精神;如果隻有欲望,人便隻是動物。
“綠皮書”之流所做的工作就是製造出一類可以被稱為是“沒有胸膛的”人。令人憤慨的是,這些人竟普遍地被稱為知識分子。這讓他們有機會宣稱:誰攻擊他們,就是攻擊知識。事實並非如此。他們並不是因為在尋找真理方麵擁有任何出眾技能或追求真理時的一片赤誠而出類拔萃。要是他們真的在這方麵出類拔萃倒真是稀奇。為真理所作的堅定不移的獻身以及良好的智識榮譽感,倘若沒有情感的支持,是無法長期維持下去的。蓋爾斯和提圖斯輕易地批判這種情感,正如他們輕視和批判其他任何情感一樣。他們特出的地方並非思考過度,而是缺乏豐富和慷慨的情感。他們的頭腦並不見得大於常人,是胸腔的發育不良讓它們看起來額外發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