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何處望神州(3 / 3)

落日熔金,暮靄蒼茫,江樹淒迷。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讓人感歎不盡。來來來,且舉杯,稼軒公,為了你的《永遇樂》幹杯!為了你的《南鄉子》幹杯!為了你的那些絕妙好詞幹杯!楊慎在《詞品》中論道:“辛詞當以《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為第一。”劉克莊對你的評價極高,稱為“公所作大聲鏜鞳,小聲鏗,橫絕六合,掃空萬古,自有蒼生所未見”。來來來,你我以茶代酒,且酹江水,也為那些虎踞江東的英雄們幹杯!第一杯當然要給孫大帝,這位碧眼紫髯的吳聲小兒,也敢依據江東,將曹阿瞞的八十三萬人馬擊得灰飛煙滅。第二杯給“氣吞萬裏如虎”的劉寄奴,他曾率精銳的北府兵北伐,先滅南燕,再平後秦,收複了已經失陷達一百零一年之久的長安,整個北方為之震動,難道不都是弱弱南人之所為?燕趙固然多有慷慨悲歌之士,可吳土楚地也有的是專諸和太史慈,有的是像你那樣“壯歲旌旗擁萬夫”的梟雄,憑誰說“吳楚之脆弱,不足以爭衡於中原”?然而,對於偏安於一隅的半壁江山的小朝廷來說,天塹和忠臣都隻能拖延它被取代的時日而已,無論是嶽飛、韓世忠、張浚、虞允文還是你,都隻能以他們的忠勇在無比悲壯的青史上濺幾點鮮血,但仍無法支撐那行將傾圮的大廈。就是韓侘胄的這次大張旗鼓的北伐抗金,也由於軍事上的準備不足,尚未出師之時已先有了叛徒,加之朝廷內部失和,所以初戰便失利,孤軍不敵。金兵乘勢斬將奪關,長驅直入,進逼淮南,甚至驕橫地派人下書,對南宋進行逼和,聲稱金宋兩國若是君臣相稱,則可以在長江、淮河之間取中劃界。若是以父子相稱,則以長江為界!於是,這一次北伐便又在屈辱的和議中草草收兵,在這個濱臨“天塹”的北固樓頭,便又平添了若幹“倉皇北顧”的驚悸……

中國自古缺少的是帶書卷氣的武將和呈豪邁氣的文人。如果不把那些能吟幾首詩的武將就算作詩人,能舞幾下劍的文人就算作將才的話,我以為,你是中國文壇上唯一的一位文武兼備的通才。你的摯友陳亮曾說,當今最有名望的人物,文數朱熹,武算稼軒。話雖如此,然而英雄如你,仍是未得其時,未得其勢,未得其主,未得其用啊。於是,伴和著故國河山的,便隻有文人騷客們無盡的詩思和憂恨。當八百年的歲月倏忽過去,依然是天低吳楚,依然是眼空無物,依然是月落江冷,依然是尋常巷陌。來來來,65歲的老詞客,且散衣冠,且披散你那在風中狂亂的銀發,在你的詩碑下,請杖劍舉杯,舉杯,舉杯,舉起杯來,與我高聲齊吟:“那不是江水,那是五百年流不盡的英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