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鎖著,屋子黑著。不用猜,楊來喜肯定在賭場上。馬豁子說,來喜不在,先回站裏吧。蕎蕎找鑰匙開門,故意弄出很大的響聲。馬豁子又說,咱們是有協議的。馬豁子少了些霸道,更多的是戲謔。蕎蕎說,我又沒賣給你。馬豁子頓了一下,說我回去了。蕎蕎沒理他。馬豁子走後,蕎蕎又挺歉疚,畢竟馬豁子送了她一程。
蕎蕎一進屋,家中熟悉的氣息就把她的眼淚勾出來了。她隻在收購站住了一夜,倒像離開了幾年似的。蕎蕎把屋子收拾了一番,然後去西廂房看她的芸豆。那是蕎蕎一年的收獲。蕎蕎打開門,立時傻了。牆角大大小小的袋子不翼而飛。蕎蕎第一個念頭是被人偷了。可她邁出西廂房時,猛又想到門是鎖著的,賊哪會這麼好心,偷了東西還鎖上門?除了楊來喜,沒人能進來。蕎蕎又氣又急,卻不知去哪兒找楊來喜。楊來喜野得很,有時一夜竄好幾個村子。
蕎蕎沒有睡意,翻來覆去地折騰。一直到天蒙蒙亮,楊來喜也沒回來。蕎蕎怕誤了做飯,抹了把臉,匆匆往鎮上趕。蕎蕎洗漱從來不馬虎的,今天是唯一的例外。蕎蕎的心思全讓楊來喜吃掉了。
到了收購站,蕎蕎才發現大門緊鎖著。此時,馬豁子肯定還睡著,她不能敲門。可等他開門,就會誤了做飯。蕎蕎想,馬豁子讓她住在收購站是有道理的,至少馬豁子不是故意刁難她。蕎蕎往四外看了看,街上沒有一個人。蕎蕎決定跳大門。她答應了馬豁子不誤做飯的。鐵大門有兩米多高,門上直刷刷一排箭頭,當初如此設計肯定是為了防止有人翻門而入。蕎蕎試了幾次都失敗了。就在蕎蕎一籌莫展時,馬豁子走出來。蕎蕎暗暗吐口氣,心下卻納悶,馬豁子起這麼早幹啥?
蕎蕎魂不守舍,老是拿錯東西。明明是淘米,卻倒了醬油。馬豁子進來,先是在蕎蕎臉上挖了一陣,然後坐在凳子上。疲倦在蕎蕎蒼白的臉上忽隱忽現。馬豁子輕輕歎口氣。蕎蕎瞟他一眼,說,我沒誤做飯吧。馬豁子說,為了給你開門,我一夜沒睡好。蕎蕎的目光在馬豁子臉上彈了彈,忙收縮回來。蕎蕎不知馬豁子的話裏摻有多少水分。
馬豁子突然說,怎麼有糊味?
蕎蕎揭開鍋蓋,傻眼了。稀粥已糊在鍋底上。蕎蕎窺了馬豁子一眼,低了頭等馬豁子發作。馬豁子不輕不重地說,蕎蕎,你還沒睡醒吧。蕎蕎低聲說,今天的工資我不要了,重做吧。馬豁子說,算了,湊合著吃吧。馬豁子鏟了塊糊米,倒了半碗水,吸吸溜溜地喝起來。蕎蕎的眼睛有些潮,像是被熏著了。
早飯後,蕎蕎匆匆地往圍子走去。她隻是想看看楊來喜回來了沒有。蕎蕎怕馬豁子怪罪,走路的樣子像是家裏失了火。
半路上,蕎蕎碰見了老皮匠。蕎蕎知道老皮匠的小閨女考上了大學,對老皮匠就多了幾分敬重。可今天有事,她的目光在老皮匠臉上劃了一下,便閃開了。老皮匠卻喊住她,問蕎蕎才從收購站出來吧。
老皮匠說,你別怕,馬豁子是好人,他不會拿你咋的,三個月,一晃就過去了。
蕎蕎心中的疑團又浮上來,她看著老皮匠縱橫交錯的臉,小心翼翼地說,叔,楊來喜背著我做了啥?老皮匠驚問,你真不知道?蕎蕎懵懵懂懂地搖搖頭。老皮匠四下瞅瞅,深深地歎了口氣,簡要地講了那天的事。最後說整個圍子的人都知道了,恐怕隻有蕎蕎還蒙在鼓裏。末了又安慰蕎蕎,我以前看錯了馬豁子,他是痛快人,不會使壞。
老皮匠後來說什麼,蕎蕎已聽不進去了。蕎蕎覺得自己正往深淵裏墜,想抓住點兒什麼,可是她的兩手突然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