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2 / 2)

蕎蕎回到收購站,天色已晚了。她一頭紮進廚房,叮叮當當忙活起來。做好飯,她去喊馬豁子。馬豁子不在,床上躺著一個女人。

蕎蕎已經慣了,進屋沒敲門。那女人瞄了蕎蕎一眼,問,你找誰?蕎蕎先是發怔,繼爾感到吃驚,這個女人打扮得跟戲子一樣。女人的眉毛細得像一條線,眼皮一半紫,一半藍,嘴唇是粉色的。盡管打扮得濃豔,蕎蕎還是看到了她眼角的魚尾紋。

女人說,嘿,找誰呢。

蕎蕎忙說,我喊馬老板吃飯。

女人扔掉手中的小鏡子,直彈起來。女人咄咄逼人地問,你就是那個做飯的?

蕎蕎點點頭,不知怎麼,有些發慌。她已猜出了女人的身份。

女人審視著蕎蕎。她的目光如一匝銅線,在蕎蕎臉上纏了一圈,在蕎蕎胸上纏了一圈,之後在蕎蕎腿上纏了一圈,最後又繞到蕎蕎臉上,繼續纏著。蕎蕎感到不自在,女人的表情像是審賊。半晌,女人才說,蠻俊的啊,幹粗活兒可惜了。女人的聲音酸溜溜的。

蕎蕎不知怎麼應對,窘得眉毛都粘一塊兒了。恰在這時,馬豁子進來了。馬豁子問做好飯了,蕎蕎?蕎蕎說好了。馬豁子對女人說,我給介紹一下……女人打斷馬豁子,誰用你介紹?我早知道了。

馬豁子讓女人過去吃飯,女人說,端過來吧,那間屋子有股味。女人的口氣不容置辯,蕎蕎忙說,我去端。蕎蕎出去時,聽得女人對馬豁子說,你蠻有眼光的嘛。

蕎蕎端過去,馬豁子讓蕎蕎留下來吃。沒等蕎蕎張嘴,女人搶先說,別不好意思,我來還不讓你吃飯了?蕎蕎說,你們吃吧,我不餓。

收拾芸豆時,蕎蕎就餓了,現在卻突然沒了胃口。屋裏有些憋悶,蕎蕎出了屋子,走到大街上。已是黃昏時分,街上空廊廊的。蕎蕎路過鎮政府門口,一個方頭大臉的人正走出來。蕎蕎從他披在身上的衣服和叼煙的姿勢知道他是個幹部。那位幹部似乎正要去幹什麼事,有些匆忙,可是看見蕎蕎,他的目光啪地定在蕎蕎身上。蕎蕎覺察到了,加快了腳步。幹部一直盯著她,蕎蕎走得更快了。

蕎蕎回去呆了一會兒,便睡下了。蕎蕎並無睡意,她仰天躺著,大眼珠輕輕揉著黑暗。白天幹活不覺得什麼,黑了她便被孤寂噬咬住。她老是想楊來喜。過去楊來喜不在家她沒這種感覺,就像是楊來喜出了遠門,走得再遠他也會回來,現在她則被楊來喜甩在曠野上,她感到茫然,不知哪是盡頭。

隔壁傳來馬豁子和女人的說話聲。這種房頂棚內是連著的,說話不隔音。蕎蕎突然意識到,她今天住在這兒不合適。她坐起來,頓了頓,又躺下去。現在回去更不合適。

女人突然嗷地叫了一聲。蕎蕎嚇了一跳,臉立刻紅了。之後女人就長一聲短一聲地叫喚起來,哎喲聲劈頭蓋臉地砸下來。蕎蕎想不到竟有這麼浪的女人,好像馬豁子把她的肉咬了下來。馬豁子說了女人一句什麼,女人反叫喚得更高了。

清早,蕎蕎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她做好飯,從窗戶望見女人正梳洗,便進去拿水壺灌開水。地中央的便盆還在,四周扔著幾團髒兮兮的東西,蕎蕎燙了一下似的,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女人沒看蕎蕎,吩咐蕎蕎把地打掃一下。

蕎蕎遲疑了一下,將便盆端出去,倒掉。爾後,她把那些髒東西掃進簸箕,出門時,差點和馬豁子撞在一起。馬豁子臉上厚厚一層尷尬,蕎蕎忙低了頭。

蕎蕎返回來,馬豁子和女人正吵。蕎蕎沒敢進去,她進了廚房。可她聽出來馬豁子和女人的爭吵與她有關。

女人的聲音冷冰冰的,不就倒個尿盆嗎?值得你這樣?你雇幹活的還是雇二奶。

馬豁子的火氣也挺大,你說話幹淨點兒,你不害羞,我還臊呢。

女人呸了一聲,趴老娘肚上咋不害羞,這會兒倒有臉了。

蕎蕎沒想到打扮得紅紅綠綠的女人如此粗俗,啥髒話都敢說。

馬豁子說,你寒磣不寒磣?

女人叫,好啊,你到底說出心裏話了,嫌老娘寒磣,老娘還嫌你惡心呢。

馬豁子叫,再胡扯,撕了你的嘴。

女人嚷,你撕,你撕!

屋內叮叮當當響成一片。蕎蕎知道兩人打起來了,她頓了頓,跑過去。馬豁子和女人糾纏在一起,蕎蕎不敢拉女人,她拽馬豁子的胳膊。馬豁子鬆開手,女人趁機在馬豁子臉上抓了一把。蕎蕎說,姐——女人回過頭,狠狠扇了蕎蕎一巴掌,咬牙罵,賤貨!蕎蕎還沒反應過來,女人已摔門走了。馬豁子追了幾步,又返回來。

蕎蕎眼裏噙滿了淚。

馬豁子說,蕎蕎,對不起,她就這渾人。

蕎蕎抹抹眼淚,說,吃飯吧,都快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