蕎蕎把收來的報紙抖展,然後方方正正折了。那個存折就是蕎蕎抖報紙時掉出來的。存折的麵是紅的,很惹眼。蕎蕎並沒看清是存折,等她撿起來,目光便抖了。天神神,存折上竟有6000塊錢。蕎蕎燙了一下手,存折掉在地上。她四外望望,鞣皮子的婦女正忙著,馬豁子不知去了什麼地方,沒人注意她。蕎蕎再次撿起來,吹了吹上麵的灰塵,揣進懷裏。存折上沒寫名字。要是自己有6000塊錢就好了,蕎蕎神往地想。也就是想想,她並不認為這6000塊錢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中午吃飯時,蕎蕎把存折交給馬豁子,說是廢報紙裏掉出來的。馬豁子疑疑惑惑地掃了掃,眼睛頓時瞪大了,這麼多?然後把目光折到蕎蕎臉上,像是要把蕎蕎刺破。蕎蕎低下頭,玩著手裏的筷子。馬豁子說,反正是撿的,你不交也沒人知道。蕎蕎說,你要就要吧,我是不要。馬豁子嘿嘿笑起來,你這是羞我呢。似乎不死心,又追問,真交?蕎蕎說,我不會裝樣子。馬豁子感慨地說,我真是沒想到,你……馬豁子斟酌了半天,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馬豁子把存折交給派出所。派出所不出半天就查清了。存折的主人是附近村子的一個農民。那位農民皺皺巴巴的,看不出實際年齡,他一連串兒地叫蕎蕎好閨女,恨不得給蕎蕎跪下去。蕎蕎渾身不自在。存折是他的,她不過撿了撿,又不是她送他六千塊錢。
事情到這兒該結束了。蕎蕎已把它丟到了腦後。可農民念初中的女兒給市報社寫了一封表揚信,很快就見報了。報社猶覺不夠,又派了一名記者下來,據說要把蕎蕎的思想境界往深裏挖。記者先到鎮政府,計劃吃了午飯再采訪。誰料一頓飯,記者喝得搖搖晃晃,站都站不住了,因此采訪地點定在鎮政府。
蕎蕎正灰頭土臉地幹活,鎮辦公室秘書小由急急忙忙地過來,讓蕎蕎去接受采訪。蕎蕎挺害怕,采訪兩個字讓她發慌。蕎蕎說正幹著活,抽不出身。小由說已經和馬豁子說好了,他不扣她工錢。蕎蕎又說自己嘴笨,見了記者就更笨了。無論小由怎麼說,蕎蕎就是不去。先前還說理由,後來幹脆一聲不吭。小由沒辦法,隻好找馬豁子。馬豁子勸,這是好事,又不是上刑場。蕎蕎說自己害怕,直到馬豁子提出陪她一同去,蕎蕎才答應。可走出門口時,蕎蕎見那些鞣皮子的婦女頻頻張望,咕咚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掉進井裏。蕎蕎對馬豁子說,我自己去吧。馬豁子怔了一下,說那更好。
小由把蕎蕎領進一間辦公室。沙發上斜臥著一個人,蕎蕎觸見那張正方臉,被咬了一下似的,心就縮緊了。她認出這個人是她在政府門口遇到的那個。小由給蕎蕎介紹,這就是薛書記。蕎蕎又是一呆,從村長手裏奪走二香的副書記就姓薛,大概就是他。薛書記從沙發上拽出身子,伸出手,同時問,你就是蕎蕎吧?咱們見過麵。蕎蕎沒有伸手,可薛書記不痛不癢地等著,小由從後麵捅了蕎蕎一下,蕎蕎隻好硬著頭皮抬起手。薛書記的手大而厚,蕎蕎很費勁地抽出來。薛書記讓蕎蕎先等會兒,趁白記者休息的工夫,做做準備工作。薛書記把蕎蕎讓在沙發上,讓蕎蕎喝水。薛書記揭開杯,卻皺了皺眉頭,然後將水倒進痰盂。薛書記解釋說這是招待茶,他給蕎蕎泡了一杯自己用的茶。蕎蕎不知薛書記自己用的是什麼茶,茶葉一根一根地豎在杯中,晃得她直眼暈。薛書記一個勁兒地勸蕎蕎喝,過分的熱情流得滿地都是,蕎蕎拘束得目光沒地方擱,手沒地方放,後背汗津津的。早知這樣,就是綁她她也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