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隻好采取斷然行動。這可都是你逼的,夏伯父!

半年不見,他老了不少。頭發白了一半,眼神和動作都有點遲鈍。看到我和夏冰同時出現,他像被蛇咬了一口,臉都白了。

“爸爸,”夏冰微笑著張開雙臂,“我們今天就要去登記結婚了。你不祝福我們嗎?”他後退一步,搖搖頭,又後退一步,跌坐在椅子裏。

夏冰通情達理地說:“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你放心,什麼時候我都是你女兒。況且你還能得到一個兒子。”

“是啊夏伯父……”我情真意切地表白了一番。

他呆呆地坐著,好半天沒說話。

夏冰輕輕歎了口氣,小聲對我說:“咱們走吧。”

“你們別走。”

他好像突然恢複了常態。臉色好看多了,眼神也亮了。

“來,坐下。”

他在桌上按了幾下,桌麵下升起三杯茶。

“斯基帕雷利冰茶,上個月剛摘的。”

茶是涼的,並且,很快凝成一杯碧綠的冰漿。我喝了一小口,清香沁人。

“你們不能結糸昏。”

他做手勢帶止了夏冰,取出一個基因檢測器。

夏冰忍著沒發作:“我們每年都檢測,沒什麼問題。”

“我知道。可是你們沒對比過檢測結果。”

我們把手指按在檢測器上,綠燈亮起來時鬆開手。檢測器沉默了幾秒鍾,投映出一份檢f報告。

“什麼意思?”夏冰看著我。我湊過去看報告。

報告最後一項是基因對比。“受檢者A(我)和B(夏冰)的關係”一欄的標題是“直係親屬”四個字,下麵是具體的解釋,意思是說夏冰的基因有一半來自我,換句話說,我是她爸爸。

我們沒看明白,夏冰看了我一眼,還笑了笑。然後我們一齊看著她爸爸。她爸爸說話了。他的語氣很平淡,一如他的表情。

“你們不能結婚。當然你的職業不是理由,隻是借口。真實原因是,你是個克隆人,你的本體就是我。”

他用手指在檢測器上按了一下,檢測器投映出新的報告。報告說受檢者C與A的基因完全相同,係同一人的兩次檢測。

“你第一次到我家來我就認出你來了。本來我應該當時就告訴你們,可是這件事是個秘密,牽涉到不少人,要不是到了這一步,要是還有別的辦法,我是不會說出來的。”

“不對吧,”夏冰拍了一下腦門兒,“我看過你年輕時候的照片,不太像啊。”

“那時候在實驗室裏泡得昏天黑地,人就比較痩一點。”

我瞟了一眼自己已經有了點規模的啤酒肚:“嗯……我倒是不怎麼用功。可是那也不對呀,克隆人是違法的。”

“對。”

“那——”

“你要說的我知道,不就是知法犯法嘛;我們的想法你們就不知道了。我們——”

“你們?是你把我克隆出來的?”

“我和我的幾個朋友。那時候我還在醫學研究所。”

“是你親手……”

“差不多吧。那時候克隆人技術是被禁止的,主要是因為一旦這種技術大範圍擴散就難以控製,戰爭,失業,恐怖主義……但是,我們不能總對克隆人永遠一無所知啊,我們想知道克隆人和社會是否兼容,能不能健康地成長,當然主要指的是心理。因此,我們在很小的範圍內進行實驗,克隆人的技術一直被控製在這個範圍。”

“那我的父母——”

“他們是誌願者。年輕的時候他們不想要孩子,想要的時候又太老了。我們達成了協議——”

他大概覺得不該說得太詳細,又找不到別的話題,吱吱吾吾了好一陣。

“那我到底算什麼?!”我這聲喊得實在有點慘,把他們者卩嚇住了。

“誰讓你們這麼幹的?!你們憑什麼?!”

我吼了兩聲,渾身燥熱,然後又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一切,都是你們安排好的了?我就像玻璃盤裏的細菌——”

“不是的,我們隻是在最初介入了。事實上是你的養父母——”

“父母!我的父母!”

“好吧,你的父母。是他們給你提供了成長的環境,他們和這個環境共同塑造了你,這一點你和所有的人一樣;而我f1——後來我離開了那個研究所,研究由我的朋友主持——我們並沒有幹涉你的生活,隻是遠遠地觀察,從側麵收集資料並加以分析。你的生活一直很正常……”

“正常!對,正常,除了一開始——你們問沒問過我,我願不願意這麼出生、願不願意這麼活著?!你們的實驗成功了,可以作個記錄然後關燈下班,那我到底算什麼?你的作品?你的影子?”

“你不是我的影子,也不是我的複製品或者“另一個我”,你就是你。每個人都有兩種屬性,生物屬性和社會屬性。生物屬性是基本屬性,社會屬性才是本質屬性;生物屬性隻能決定一個人的軀殼,而社會屬性包括一個人的經曆、思想、知識、性格、品德等等,決定的是人的精神;軀殼隻是生命的載體,精神才是生命的本質。你看,我們的社會屬性大相徑庭,連職業價值取向都不一樣。從社會屬性來看,我們是各自獨立、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我們隻是基因相同,”他苦笑著搖搖頭,“麻煩就麻煩在這兒,你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和我的女兒結婚。這恐怕是你這種類型的克隆人對社會倫理唯一的衝擊。誰能想得到,世界上這麼多人,我的女兒怎麼偏偏就愛上了你,從理論上說,這種概率——”

“不管是萬分之一還是億分之一,愛情可不管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