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往椅子上一坐,朵枝趕緊把煙拿過來,很隨意地問了句,今兒有空了?
朵枝沒有觸及那個敏感的名字,從來不提。可老莫明白她話裏的意思,老莫說,我一天都有空。
朵枝微微笑了笑,像是麵頰上開了兩朵花。她說,中午在這兒吃吧。
老莫做出一臉賴皮相,晚飯呢?不留我了?
朵枝大方地說,住下都行。臉上竟然浮起兩片少女般的紅暈,看得老莫心轅意馬。
老莫有一種長了翅膀的感覺,想飛。他說,好啊,今兒正沒地方住呢。
朵枝沒接老莫的話,她係了圍裙,要褪魚。
老莫忙說,我來,我來。他搶過魚,褪了起來。魚行已不用老莫下手褪魚了,老莫的手顯得生,可還是比一般人利索。和朵枝說話間,一條魚便褪盡了。
朵枝說,你還真有兩下子。
老莫說,這算甚,我一分鍾能褪三條小鯽魚。
朵枝撇撇嘴,說你胖你倒喘上了。朵枝說要出去一趟,走時將門鎖了,仿佛怕老莫跑了。老莫心說,我才不呢,就是捆我我也不走了。老莫看了會兒電視,朵枝回來,手裏提著一瓶酒,幾樣菜。
老莫說,夠了,夠了,兩人能吃多少?
朵枝調皮地說,請老板吃頓飯不容易,怎麼也得像個樣子呀。
老莫道,什麼老板,一個賣魚的。
朵枝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真是不假。朵枝歎了口氣,老莫知她想起了什麼,沒應她的話。
朵枝做菜很有一手,尤其做魚,色香味俱佳,這當然歸功於老莫,沒有老莫的魚,朵枝是練不出來的。老莫心情好,喝了不少酒。朵枝也陪老莫喝了點兒,酒後的朵枝麵若桃花,少婦一般。朵枝穿了件淡青色的毛衣,這使她身體的曲線很明顯地凸現出來。老莫覺得一群鳥從眼裏飛了出來,在凸物上狠狠地啄著。老莫放肆而大膽,這是他和朵枝交往以來少有的。
朵枝似乎被啄疼了。她責道,你怎麼賊頭賊腦的,沒見過啊?
老莫呲牙一笑,你真漂亮。
朵枝說,好話也說不到點子上,漂亮啥呀,頭發都白完了。
老莫說,我看就……
朵枝噓了一聲,酸唧唧的,倒牙,說點兒別的吧。
老莫想起了兩年前賓館的經曆,乘著酒勁,說給了朵枝。老莫覺得挺丟人,他裝在肚子裏,誰都沒講過,想讓它爛掉。
朵枝笑得前仰後合,你……個土……包子,笑死……我……了。
老莫說,你笑話我,我明兒就找一個去
朵枝說,嚇唬誰呀,我才不管呢。
這頓飯,老莫吃得很開心。飯後,朵枝沏了杯茶遞給老莫,漫不經心地說,張青要回來了。張青是朵枝坐牢的兒子。
老莫愣了一下,問,什麼時候?
朵枝說,就一兩天。
老莫說,這下好了,省得你牽腸掛肚的。
朵枝幽幽地歎口氣,以後,怕是不方便了。
老莫覺出了這句話的含義,耳朵裏嗡嗡響起來。老莫一著急,耳朵就響。他失神地抓住朵枝,這怎麼行?我……離不開你。
朵枝紅著臉背轉頭。可我擔心……張青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聲音裏帶著哭腔。
老莫抱住朵枝,緊緊的。朵枝呻吟了一聲。這呻吟是鼓勵,是召喚,是拂麵的春風,是溫潤的細雨。老莫胳膊一鬆,和朵枝同時倒在床上。
瘋狂了。
一種火山爆發、末日來臨的瘋狂。
若不是急促的手機鈴聲,老莫就和朵枝化為灰燼了。如果朵枝中止和他的來往,他寧願和她化為灰燼。也許朵枝想用這種方式結束,可老莫卻認為這是新的開始。
世界靜止了,隻有刺耳的鈴聲。
老莫不接。慍怒的老莫覺得自己像蛇一樣疲弱下來。他想狠狠地把該死的手機摔在地上。朵枝覺到了老莫的企圖,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老莫看了她一眼,怒氣化掉了。
電話是魚行夥計王保打來的。王保的聲音裏帶著慌張,說出大事了,讓老莫趕緊回去。老莫急問出了什麼事,王保像是嚇糊塗了,反反複複一句話,出事了,讓老莫回去。如果王保在跟前,如果老莫手裏有一把刀,他會毫不猶豫地砍下去。
朵枝摸著老莫的臉說,趕緊回吧。
老莫一進魚行,便被等候在那裏的公安戴上了手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