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2)

隨著哢嚓的上鎖聲,老莫覺得自己的骨頭稀哩嘩啦地碎裂了。可他還是撲過去,奮力拍著厚重的門板,憑什麼關我?我犯了什麼罪?沒人回答他,咯血的聲音在這個窄小的空間彈跳了幾下,塵埃一樣落下來。完了,這下完了。可究竟是怎麼回事?老莫陷入茫然的恐慌中。剛才,老莫嚇糊塗了,乖乖地跟在公安後麵,直到看見派出所的牌子,他才衝那個公安問了一句。對方很凶地訓斥他,閉上你的臭嘴,自己幹的事自己不知道?現在好,連問的可能也沒有了。

老莫喘著粗氣,他有些窒息。他不是第一次和公安打交道,那還是他在村裏時,張老三的閨女被人強奸,他被公安詢問過。那個公安沒這麼凶,問完就放他出來了。老莫心裏有數,所以他不害怕,現在,老莫連頭腦都摸不著,他沒法不慌。

老莫琢磨著公安的話,不住地問自己,你幹了什麼事?他使勁想著,腦漿都快迸出來了。

老莫想不出自己幹過什麼。老莫是守法公民。不偷不搶不吸(毒)不賭不……嫖。一張瘦而青白的臉突地跳出來,老莫做賊心虛,下意識地往四周瞅了瞅,仿佛有人偷窺。難道是她?老莫感到嗓眼裏卡了鐵勾子,有一種吐不上來又咽不下去的感覺。是嗬,老莫不是一個幹淨的人。可當時……不管怎麼說,老莫犯過。

老莫見到劉萬年女人是在去年夏天。在此之前,老莫聽到過不少有關劉萬年的事。劉萬年被人告倒了。沒了官帽的庇護,劉萬年一落千丈,其實他就是個村長。劉萬年做過買賣,可幹啥啥賠。劉萬年出去打工,可他一無所長,賣苦力又吃不消。然後是劉萬年得病的消息,據說是絕症。老莫一直想忘掉這個名字,可劉萬年像一隻可惡的蒼蠅,不時在他耳邊撞擊一下。

那天黃昏,老莫在街上百無聊賴地走著。喬月約了一幫人打麻將,老莫不想在家裏呆,那一陣子生意清淡,王保一個人足夠了,老莫也不用去魚行。不遠處是烤羊肉串的廣場,吆喝聲不時將焦糊味逼過來,老莫想去那兒坐坐,快到近前又改了主意。出了廣場,一個女人靠近他,問,大哥玩不玩,便宜。老莫愣了一下,明白女人是從事什麼職業的。如果是一位小姐,老莫並不奇怪,可女人顯然不年青了。天已經暗了,老莫不由往前探了探頭。一張青白色的瘦臉噴射著誇張的脂粉味。老莫熟悉這張臉。劉萬年女人顯然也認出了老莫,她突然掉頭走開,很快沒了蹤影。老莫沒料劉萬年女人幹這種事,他站在那兒愣了很久。繼而,一種快感彌漫了全身。媽的,你也有今天。老莫領教過劉萬年女人的飛揚跋扈。十幾年前,就是這個女人在村場院截住老莫。她說喬月勾引了劉萬年,問老莫管不管?她當然清楚老莫管不住喬月,而她同樣管不住劉萬年,她的質問隻是找一個發泄的地方。盡管老莫也是愛害者,可麵對咄咄逼人的劉萬年女人,老莫滿頭大汗一退再退。場院裏站了許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卻沒有一個人說句公道話,他們怵劉萬年,也怵劉萬年女人。老莫像是置於一個巨大的烤箱中,他無路可逃。劉萬年女人的唾沫星子不時地飛濺到他的臉上,那個賤貨,你怎麼就不管管她?你還是不是男人?要是我,就掐死她。老莫想說,你怎麼不把劉萬年掐死?可老莫沒說出口。和這個胡攪蠻纏的女人是拎不清的。再者,老莫不想長久地被人圍觀。沒有對手,劉萬年女人自會偃旗息鼓。老莫扒開人群,落荒而逃,背後傳來很放肆的哄笑聲,媽的,他們看耍猴啊。老莫在村外的樹林裏轉到半夜,還是喬月拽他回去的。這樣一個女人淪到賣淫的地步,老莫沒有理由不痛快。

過了幾天,老莫又遇見了劉萬年女人。這一次是晚上,在距老莫魚行不遠的地方。劉萬年女人像是特意等他。她很大方地和老莫打招呼。兩人說了沒幾句話,劉萬年女人問老莫能不能借給她點兒錢。她竟然開口借錢,老莫感到吃驚。劉萬年女人說她知道對不起老莫,可現在她也是逼得沒辦法了,不然也不會幹那種事,她連著好幾天沒做上生意,現在手裏連一塊錢都不夠了,向老莫開口也是不得已。當然,她說,如果老莫要她,那最好,老莫不要她,那就借她點兒錢。劉萬年女人一番赤裸裸的話,使老莫全身冷嗖嗖的。劉萬年女人說出了她的難處。劉萬年確實得了不治之症,他沒回村,而是和女人在縣城租了房子住下來,經濟來源就是靠女人做生意。現在,他隻吃些中藥維持。劉萬年女人說好歹掙些現錢,放下臉也沒什麼,隻是年齡大了,生意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