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盤再次回村已經是秋天。田野滿蕩蕩的金黃,羅盤卻聞不到麥子的香味。羅盤臉癟了,顴骨上趴著塊塊紫色的斑痕。從後麵看,羅盤走路還有點跛,這使他的肩忽高忽低。羅盤當然不知道自己的怪樣子,隻覺得腳隱隱作痛。由於不停地走路,羅盤的腳不停地起泡,一次次腫脹。有一天回到店裏,竟然脫不下鞋了。他不敢硬拽,怕把腳拽斷。打來熱水,鞋腳一塊泡進去。鞋扒掉,他被自己的腳嚇了一跳,像灌了氣一樣鼓溜溜的,一片白一片粉,似乎一捅就破。羅盤躺了一天兩夜,起身時腳剛剛能擠進鞋。他不敢多躺,他的頭頂懸著利劍。必須把王丫找回,羅盤沒有退路。離開村莊時,羅盤發誓,找不回王丫就不回來。沒找見王丫,他還是回來了。錢花完了。盡管有這樣一個理由,他還是心虛。可是他實在太想家了。想宋如花的嘰喳,想宋如花的蓧麵餃子,還想那兩頭奶牛。
雖然沒找見王丫,但找到了侯夏。這是此次出行的重要收獲。大約是離開村莊二十天後,羅盤在一處工地找見侯夏。侯夏正和一個女人篩沙子,他戴著黃色安全帽,羅盤還是認出了他。羅盤激動得腿都抖了,差點撲上去掐侯夏脖子。羅盤瞅了瞅,工地不大,隻有一個出口,於是躲在出口對麵的角落裏,準備跟蹤侯夏。估計王丫在侯夏住處。侯夏這麼個腰軟肚硬的家夥也賣苦力,肯定是缺錢花了。沒錢又沒樣兒,王丫圖他什麼?羅盤想不通。
收工後,陸續有人出來,但不見侯夏。羅盤瞪得眼睛都疼了,侯夏還是沒影兒。羅盤慌了,難道侯夏看見了他,溜了?於是大步衝進去。侯夏和數個民工蹲在工棚前吃飯,侯夏麵前放著一瓶啤酒。媽的,倒會享受。羅盤撲上去,搶過侯夏的飯飯摔了。侯夏正要發作,認出羅盤,慌了慌,又笑了,羅盤哥,怎麼是你?羅盤揪住他,少廢話,王丫呢?侯夏裝糊塗,王丫,我不知道啊。羅盤罵,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走,去公安局。侯夏欲掙脫,羅盤死死抓住他。羅盤叫,住哪兒?走!侯夏說就住工棚。羅盤吼,你老實點兒!旁邊有人證實,侯夏確實住工棚。羅盤問,王丫呢?她在哪兒?侯夏說不知道,二十多天前就跟他分開了。羅盤急了,我把她弄哪兒了?然後對圍觀的民工說,這個狗東西,拐賣了一個女孩。侯夏忙說,別嚷,我帶你去。
羅盤押著侯夏走過一條街,拐進一條巷子,之後又從巷子拐出來。羅盤警告,你別耍花招,不然我饒不了你。侯夏幹脆不走了,蹲地上說,我真和她分開了。末了馬上改口,不,是她和我分開了,我不知道她去哪兒了。羅盤踢他一腳,侯夏往旁邊挪挪,有一句假話,我不得好報。羅盤感覺侯夏不像撒謊。侯夏說王丫新鮮勁兒一過,對他就厭煩了,他哄了又哄,她終是離開。她在一個理發店幹過,後來他去找她,她已經不在那兒了。羅盤罵,你幹的缺德事,她有個意外,非把你送進牢裏。侯夏說,王丫野,出不了意外。唉?我就奇了怪了,又不是你閨女,你急啥?羅盤瞪他一眼,侯夏不吱聲了。
羅盤把侯夏押到店裏,讓侯夏和他一塊兒找,如果找不見,就把侯夏押回營盤。侯夏不坐牢,也得被撕爛。羅盤說,你好歹也披張人皮呢。侯夏答應得很痛快,說他已經後悔了,一定幫羅盤找。他問為什麼王寶生不出來,反而是羅盤。羅盤重重地說,對付賊,誰抓都行。侯夏道,我和王丫的事是你告訴王寶生的?你看,你把自個兒套進去了。羅盤罵,你小了倒有理了?
第二天,侯夏帶羅盤去王丫曾經呆過的發廊。侯夏沒撒謊。羅盤問王丫可能去什麼地方,侯夏說也許還在這個城市也許去了別處,不過,她肯定在發廊幹,她就喜歡這種地方。這也是羅盤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