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遊戲廳門口遇見馬未的。打了半天遊戲,肚子癟癟的,正想去什麼地方吃點兒東西。我不喜歡遊戲廳的食物,永遠那個口味。我叫聲爸,馬未眼睛亮亮的,臭小子,正找你呢。我問幹嗎?請我吃烤肉?馬未表情誇張,一猜就準,饞了吧?我說半年沒吃了。我當然不會告訴他,前幾天才和付成吃過。馬未說知道你饞了,臭小子。馬未淨身出戶,並沒有躲得遠遠的,也不仇視我,我和他仍保持著不錯的關係,畢竟他當我那麼多年爸爸,我不是他身上的肉,咋也算體上的毛吧。
還是那個座位,隻是換了張麵孔。有什麼關係呢?我吃的是烤肉,又不是臉。馬未和我邊吃邊聊,內容我就不說了,中途我上廁所,他跟進來。我剛解開褲子,他突然抱住我,掏出繩子。我又踢又咬,還是讓他捆了個結實。我大罵,他把一團髒兮兮的布塞進我嘴巴。他說,別怕,寶兒,我不會把你咋的,隻是抽你點兒血,拔幾根頭發也行。然後和自己商量似的,頭發不準,還是抽血。他掏出針管,足有20厘米長,他笑笑,對準我的胳膊,猛紮下去……
我從夢中驚醒。天已大亮,我能看清那個桔黃色的豬臉儲錢罐。還是馬未給我買的,存的第一枚硬幣也是馬未給的。身上有汗,我揭開被子。我常做這樣的夢。馬未沒少想招,但都被我識破,我不給他任何機會,可是在夢裏,我總是輸家。客廳裏,唐夢又和誰吵上了,怒衝衝的聲音如珠玉擊地。肯定不是讓什麼人帶我去空中花園,唐夢沒這個心思。莫非又給我找了第四個爸爸?沒什麼不可能。一次我問唐夢,究竟誰是我的真爸爸。唐夢說誰是並不重要,反正有一個是。她說她年輕時不諳世事,別人幾句話就哄了她。她淚水漣漣,求我不要怪她。起初我的確恨死她了。漸漸的,我就不在乎了。別的孩子有我沒有的,我也有別的孩子沒有的。我的同桌左一凡倒是隻有一個爸爸,但那家夥喝酒就打他,他怕得要死,而我的爸爸都怕我,我從他們的怕裏沒少找樂子。付成不怕我,會請我吃烤肉?劉月不怕我,會拉我東奔西跑?還有馬未,懷疑我和他不是一個模子套出來的之後,那麼怕我去他學校。那次,我要五元錢,他隻塞給我兩元,我嫌少,他嘟囔這就不錯了。他肯定還有話,隻是沒說出來,我威脅去學校找他,他瞪著眼,說不聽話會收拾扁我。嘿,我是嚇大的嗎?他上完課,看見我,臉色突變。他沒有發怒,迅速摸出十塊錢,勸我回家,我把那張錢裏外看看,慢吞吞地離開。馬未押我出來,突然扯住我的領子,氣洶洶地,誰讓你來的?把錢給我!我掏出來,他一把奪過去,叫,不聽話,你一分也甭想要,快點走!我斜他兩眼,撒腿就跑。我跑到操場,馬未隨後趕來。他讓我站住,我偏不站。我和他賽跑似地跑了一圈又一圈。我沒甩掉他,也沒讓他逮住。最後,是他服軟,給我錢,讓我離開。我要一百,他乖乖掏出來,隻是罵我臭小子。他們怕的程度不同,可總歸都怕。
唐夢要我和她找馬未。我皺眉,又要幹嗎?唐夢說,還能幹嗎?快半年了,他麵也不露,讓咱喝西北風?我問,打電話不行嗎?唐夢說,打不通,好幾天打不通他電話了,我懷疑他故意躲著。那麼,她早上是打給劉月或付成,抑或另外一個男人——我的心奇怪地跳跳,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昨天,我和左一凡約好一起出去玩,因此不大情願,說早晚要給,他能躲哪兒?唐夢說這幾天沒少花錢,手頭緊,爾後罵,幾根毛能吃死人?有人想把醬油廠搞垮,沒門兒!她花錢給醬油廠尋關係,而劉月並不知情。我埋怨她瞎折騰,她委屈地,怎麼是瞎折騰,為醬油廠好還不是為劉月好?為劉月好還不是為你我好?寶兒,現在咱必須和劉月站一條船上,我要讓劉月瞧瞧,他辦不成的我能辦成。至於錢,早晚得劉月出,你媽不幹賠本買賣。我仍不情願的樣子,直到唐夢許諾醬油廠的問題一解決就帶我到空中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