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未和唐夢離婚不久就辭了職,和人合夥養狼狗去了。離婚並未讓他走出陰影,反讓猜忌成為事實,大白於天下。即使分手,兩人仍有機會爭吵。我還能在那個地兒呆下去嗎?徹底讓你毀了——我仍記得馬未的凶樣。唐夢怕狗——想不到吧——每次找馬未,必讓我和她作伴。其實,我也怕,馬未的狼狗比我在動物園看到的狼還猛,但唐夢在旁邊,我隻能撐起膽子。這一點,馬未也刮目相看。一次,一條狼狗將爪子搭我肩上,我愣是沒吭聲。馬未摸著我的頭,夠棒的,小子,可惜……他沒說下去。
馬未養狼狗的地方在207國道旁,是一個廢棄的磚廠。我和唐夢打車去的,上了土梁,司機不再往前走,說隻能在這兒等。我不知司機怕什麼,怕我和唐夢打劫他,把他喂了狼狗?我打算回程問他。我不信他能從我和唐夢臉上看出什麼。
好久沒下雨了,兩旁的雜草已有枯黃的跡象,腳落下去,浮土蕩起來,唐夢低聲罵破地方。馬未躲開過去,這地方再合適不過。上次找馬未,還是冬天,他心情好,說賣了狗帶我去海南玩。他還是我唯一的爸爸時,就許諾過,當然始終是一句話。沒想到他還記得自己的諾言,就算仍然是空話,也足以讓我熱乎乎的。我也記恨過他,但已成為過去。如果他不再惦記我的出生,我和他會成為很好的朋友,隻是他念念不忘,仿佛那是他心裏的死結。我一麵和他熱絡,一麵又小心提防。不管怎麼說,我還是願意馬未發橫財,按唐夢的邏輯,等於我倆也發橫財。
沒聽見狗叫,我好生奇怪。莫非那些凶猛的家夥還在睡覺?像醬油廠一樣大門緊閉,看不到一隻狗,院裏躺了一條破輪胎,一團發黃的繩子。
唐夢抓住大門的鐵管,不好,這家夥跑了。
我問,就為躲咱們?
唐夢罵,這個雜種,難怪打不通電話。
我說,或許賣狗去了。
唐夢叫,不,不可能!她發狠地踹門,一下又一下。屋漏偏逢連夜雨,唐夢走背運了。
我決定進去瞅瞅,雖然唐夢說沒必要。我翻過大門,跳進院。屋門沒鎖,外屋堆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裏屋……我的目光被擰住,馬未在床上躺著!到處是煙頭和啤酒瓶。我叫聲爸爸,他沒應。我移過去,推推,他仍沒睜眼。我的心突然狂跳起來,邊跑邊喊,他死了!
唐夢再次抓住鐵柵門,別慌!他在?
我叫,他死了!
唐夢說,我得進去,來,幫個忙。
唐夢從外麵攀,我從裏麵托住她的腳,唐夢身子晃著,隨時會被風卷跑似的。好在沒那麼大風,不,根本就沒風。
沒想到唐夢那麼膽大,她摸馬未一下,就說,他沒死。我瞪大眼。唐夢說,寶兒,別慌,幫我找找鑰匙,咱得把他弄到醫院。我說,我沒慌呀!唐夢不理我,上上下下摸著。馬未似乎哼唧了一聲。唐夢叫,怎麼沒有?我已經鎮定下來,翻開床頭的墊子。我曉得馬未的習慣,果然在!唐夢背起馬未,我搶到前麵打開門。怕馬未滑出去,唐夢大弓著腰,但她走得很快,和跑沒區別。馬未的頭顫著,不知他是否睜開眼。如果我個子高些,會替唐夢背。可我隻能跟她後麵小跑,幫不上忙。我惱恨的不是這個,而是自己剛才的慌亂。太丟人,真是太丟人了。
出租車沒了影兒,那個膽子和米粒一樣的司機溜了。唐夢罵著,繼續往前跑。馬未的腳耷拉到地上,唐夢停住,往上搡搡。唐夢的臉像剛從水裏撈出的草莓,滴噠著紅色。她看我一眼,我說不上那是什麼樣的目光,一隻眼是末日來臨,另一隻則是逃離劫難。後來,我問她當時想什麼,她沒好氣地,撿回他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