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1 / 2)

你是不是對唐夢和我那幾個爸爸的過去和現在感興趣?我是知道很多,但不想沒完沒了地嚼。不得不說的時候,或突然來了興致,我會告訴你。現在,我要停下來,先說說我那一勾子事。

那天,我很不痛快。唐夢居然讓我對馬未好點兒。準是馬未告我狀了。唐夢並未訓我,反而是央求的語氣。怎麼說也是你爸爸——好像我虐待馬未,我是暴君,馬未是小太監。他們一起過日子時,唐夢也沒這樣遷就過他。唐夢怕馬未再度自殺,還是打算舊情複燃?如果唐夢和馬未從此夥穿一條褲子也沒什麼,我不在乎。可是,唐夢沒問我怎麼回事,就讓我對馬未好點兒。

我不痛快,更無心上課。稍後,我會告訴你我是怎麼逃課的。我出了學校,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逛。我不想找付成,也不想找劉月——他的屁股還被火烤著。遊戲廳倒是可以去,可幾天前看到的那一幕令我作嘔。不知不覺就到了境門街。境門街的逍遙鋪我常去,我的麵具都是從那兒買的。老板娘膘肥體壯,總是抓著諸葛亮愛用的那種扇子。她一見我就喜滋滋地說來新貨了。我出手大方,從不和她搞價——也隻有買麵具這樣。她尋了半天,隻是眉毛蹭一抹灰塵。明明在的呀,難道賣掉了?她看著我,嘟嘟囔囔。再找也不過讓她眉毛多蹭些灰,我轉身走開。她向我保證,下次有新貨一定給我留著。不知買麵具的是個什麼樣的家夥,像屬於我的東西被他人奪了,我發狠地踢一腳地上的空瓶子。

中午,我轉到商場門口。我不打算回家,如果唐夢有事,看馬未怎麼喂自己腦袋。我看著來來往往的人,來來往往的男性麵孔,忽又想起那個問題,誰是我爸爸?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不在乎並不等於不想,我還是想知道。可能三個中有一個是,可能一個都不是。我和他們誰都不像。唐夢自己都搞不清楚——她是真的搞不清楚?我想,這世上總有一個人是我爸爸,如果與那三個人無關,必定是這些陌生麵孔中的一個。我的目光不由脹粗,再望過去,竟有和他們說話的衝動。沒一個人理我。我傻子一樣站著,看。

看。看。看。

我走進商場,乘電梯上到六樓。看到一個中年男人,我死盯住他。那個男人,那個頭發油亮的男人坐在通道的椅子上,蹺著二郎腿。我走過去,停住,又折回來。他像極了我的爸爸。他和我一樣都是小眼睛,大耳朵。我在他麵前走了兩個來回,他下巴尖尖的,脖子細長。我的爸爸就該這個樣子。我腦袋裏似乎儲存著他的照片。

他終於注意到我,眉毛向上折起,是逗弄小動物的神情。

我在他麵前停住。

他嘴唇撅成詢問的圓形,上麵印了幾個黑點。

我突然叫聲爸爸。

他的嘴馬上咧開,要爆笑的樣子,臉隨之抽緊,你幹嗎?

我又叫聲爸爸。

他拽下蹺著的腿,身板豎起,低低地喝,滾開,小雜種!

我說,我知道你是我爸爸。

他一把揪住我,目光凶惡地揚起手,毫無疑問要扇我嘴巴了,但並沒落我臉上,而是極快地從兜裏抽出兩張票子,往我手裏一塞,推我一把,同時射出一個:滾!

我滾開幾步,不敢相信他給我錢。老天,二百元呀。再次回頭,一個披著長發的女人站他麵前比試一件裙子,大約讓他參謀。那個女人往試衣間走,他跟過去。盡管他沒往我這邊看,可我覺得他的目光在尋找我,或者說躲避我。

真是我爸爸?我舉起照照,錢是真得沒法再真。我沒有走開,在他和她附近轉悠。女人終於選定那件裙子。交完錢,兩人踏上電梯。女人在前,男人在後。我仍然跟著。男人回頭,狠狠瞪我一眼。於是,我又一次目睹他的尊容。他眼睛沒那麼小,耳朵也沒那麼大,似乎突然整容了。與我心中的照片並不吻合。咦,怎麼回事?不是我爸爸,幹嗎給我錢?下到一層,我似乎明白了。我沒再跟他們,旁邊是麥當勞,我要犒賞自己。

我像唐夢那樣買了一兜包子。馬未縮在沙發上,抱怨餓成兩張皮了。你們一分錢不留,我吃空氣呀。我說,你餓那麼多天,不都沒事嗎?他懶懶地嘿一聲,臭小子,取笑我呀。我說,沒有啊,你就是餓不倒麼。他說臭——嘴巴塞住了,後邊的話吞進肚子裏。

再次張嘴說話時,他問我記不記得我在黃山包子鋪幹的壞事。我搖頭。他說那次帶我吃黃山包子,我尿了一地。你那麼能尿,從一個桌子流到另一個桌子下,差點滑倒服務員。馬未笑起來,很得意的樣子。我真不記得了,但馬未確實帶我幹過好多事。老皇曆了。馬未招招手,讓我坐他身邊,並摸住我的頭。這也是個老動作,我已經不習慣。他問我中午幹嗎去了,我說去同學家混飯。他說你媽咋回事,什麼事也沒你吃飯重要呀,吃好飯才能學習好。你曾是我所有的希望啊,我是想把你培養成歌唱家的,可……這不怪你,你是無辜的,隻是……你成了混混,完全是你媽的責任。我掙脫出來,站他對麵,混混就混混唄,這年頭能混就是本事。他說,你瞧你瞧,這就是小混混口氣,你不能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