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2 / 2)

付成的妻子女兒在不遠處站著,他過去解釋些什麼,他妻子女兒再次向我投來好奇的一瞥。

我被付成帶到麥當勞,在那兒洗了臉——不過有些烏青,沒什麼。他按老規矩給我要了飲料和漢堡。他要了份飲料,隻是握著。我問,你不喝嗎?他搖頭。他的眼窩略黑,想必又熬夜寫材料了。想起唐夢奚落他的話,我挺難過的。自認識他,還沒見他像今天這樣勇敢過。

疼嗎?良久,他問。

我快活地,不疼。

他很認真地看著我,聲調是那樣的重,你怎麼可以隨便喊別人爸爸?

我不在乎地,逗個樂子唄!

他問,你媽知道嗎?

我說,嗨,你可別告訴她。我不是誰都叫,因為沒叫成你,心裏憋得慌。

他左右瞅一圈,好吧,可別這樣了。

我沒讓付成送,畢竟咱有些狼狽不是?我怕唐夢撞見,再給他添什麼麻煩。畢竟,他立了功勞。

唐夢看到我的傷,心疼得眼都要滴血了。我說被兩個混混截路要錢並挨打,她跺著腳罵。從混混的祖宗八代一直罵到混混的孫子曾孫。馬未勸,被她頂回去。

耳根清靜後,我有些得意。別人哄不了唐夢,我一哄一個準兒。這頓打挨得冤枉——我完全可以逃走的。不知道自己咋突然間就遲鈍了,似乎與付成有關。可為什麼遇見付成和他的妻女,我的腦子會灌了沙子?我想不清楚。

第二天,馬未和我廝混一會兒——他忽而嘲諷我,忽而變著法子討好,我不知他還想耍什麼計謀,但我不怕——突然讓我老實交代,我究竟是怎麼挨打的。沒想到馬未起疑了,我不耐煩地說,你的耳朵被割了嗎?馬未說,臭小子,我的耳朵沒割,是你媽的耳朵割了,你說什麼她信什麼,肯定不是你說的那樣。我說,你知道還問我?他噎了一下,又笑了,你的嘴快趕上你媽了,我這張不中用了。我說,那得看幹什麼,吃包子全告這張嘴吧。他咦了聲,臭小子,越說越上勁了,你哪句話才是真的?我當著唐夢的麵戳破他的伎倆後,他沒死心,瞅機會就套問。不得已,我編一些,下次又推翻。馬未幹生氣。一個離婚的老爺們兒,幹嗎喜歡女人的私事?有時,我真是瞧不上他。我說,有真有假,你自己想吧。他愁眉苦臉,你這個樣子,真是不像我啊。什麼話?他以為我想像他?我絕不會把掙錢的法子透給他,至於唐夢的個人事,那要看我的心情。

隔天,馬未竟又提起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不在乎,但也不想觸弄自己的傷痕。他一副審問架式,直截了當,你是不是叫別人爸爸了?我一驚,這家夥什麼時候學賊了?見我不語,他的目光變得尖硬,我說中了,對不對?你怎麼可以喊陌生人爸爸?繼而痛心地說,你讓你媽害了。我差點就告訴他,我已用掙的錢給他買過兩次包子,兩次啤酒了。吃我的喝我的,還指指戳戳,可不是爺們幹的事。我終是打消了,狠狠剜他一眼,你才逮誰都叫爸爸呢。他追問,真的沒有?似乎鬆了口氣,那是怎麼回事?我說,我想出來再告你。不再理他。他要敢動我一指頭,唐夢不吃了他才怪。

我越來越不喜歡呆在家。馬未占據了一間屋,但我感覺整個空間都被他占了。唐夢和馬未還是吵,她讓他找工作,他要麼頭疼,要麼肚疼——這一點我和他倒是像,反正總有疼的地方。唐夢沒想到馬未會變成癩皮狗吧?吵也沒什麼,但沒有章法,前半場吵,後半場又有說有笑。我不在乎,但很不習慣。

一個夜晚,我被吵醒。側耳聽聽,是隔壁。起初以為唐夢說夢話,可聲音持續不斷,我悄悄爬起來,輕輕推開唐夢臥室的門,準確地摸到開關。

亮如白晝。

唐夢和馬未幾乎同時發出驚叫。馬未滑下地,似乎站不起來了。唐夢坐起來,臉憋得通紅。我晚來一會兒,馬未就會得逞。她仍然驚恐著,指著我,半天說不出話。怎麼像馬未一樣?

寶兒……摘……掉……唐夢的嘴唇終於碰到一起。

我猛然意識到自己戴著麵具,是魔鬼麵具。白天沒機會戴,隻能晚上過癮。連續幾個夜晚,我戴著麵具入夢。我摸摸,欲摘掉,遲疑一下,又放棄了。

寶兒!唐夢聲音硬了一些。

我的目光從她臉上滑馬未臉上。他隻穿一件褲頭,褐色的皮膚上綴滿汗粒。左胸一片黑色胎記,是我熟悉的。而那張天天看著的臉,反倒有些陌生。

我和你媽商量個事兒。聲音很虛。

我緊緊盯著他。我覺出麵具的另一種好——不管自己什麼表情,別人看到的永遠是冰冷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