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把辦公室搞得熱乎乎的。那天本來應該是個絕妙的日子,老六要把成熟的西瓜吞進肚裏。可是那一天,老六娘突然犯病了。老六娘胃潰瘍,幾年沒疼了,那天一下子犯了。老六把娘弄到鄉衛生院,結果又檢查出膽囊炎。老六陪娘在醫院輸了七天液。老六娘住院花去幾百塊錢,而老六的錢全給了王梅,他讓王梅回去拿,王梅沒拿上。原因是王梅母親已經把錢存了,準備為兩人結婚用。老六很不高興,恨恨地罵,整個兒一個錢簍子。老六沒指明,聽起來像是罵王梅母親的,又像是罵王梅的。王梅心裏委屈,嘴上也不示弱,誰讓你給我寄錢來著。老六瞪了眼,你倒有理了?我和喬小燕忙把兩人拉開,王梅已嗚嗚哭了。
老六娘住院的錢是我支付的。回去的路上,老六用自行車推著娘,王梅則拉開一段距離,走一步踢一下路上的積雪。我和喬小燕走在最後,喬小燕挽著我的胳膊。老六也真是的,這事原本就該讓我表現。
我知道老六和王梅不會惱下去,老六快要返城了,他不會白白錯過機會。大冬天吃西瓜,去哪兒找這麼好的事去?早上,我看著學校冒煙了,狠狠嗅了嗅鼻子。滿街都是西瓜的香味。
第二天,老六把辦公室的鑰匙狠狠摔給了我。我嘿嘿一笑,想老六肯定把王梅辦了,不然他不會故意繃著臉,表演給我看。老六有城府,沒辦的時候呱呱叫,大功告成卻不顯露。我說,你坐著,我殺個兔,咱倆喝酒。老六說,我哪有心思喝酒。我覺得不對頭,問他怎麼了。老六說,你辦公室的桌子也太破了。我那張桌子確實破了點兒,四條桌腿斷了兩條,我修了好幾次,有時我趴在桌子邊批改作業,桌子咯咯吱吱響。我意識到什麼,忙問,沒事吧?老六氣乎乎地說,怎麼沒事?王梅把腰閃了。我想笑,可看著老六青冷的臉沒敢笑。多飽滿的西瓜,可惜被老六摔碎了。後來,老六告訴我,他確實有些急,他和王梅先咬了一會兒,咬到火候上,他一把抱起王梅。他是想輕輕放下王梅的,可不知怎麼用了些勁──也許是王梅熟透了的緣故,我為老六分析──桌子裂開,王梅從中間陷下去。
臨走的前一天晚上,老六去看王梅。王梅趴在炕上,哼哼吱吱的。王梅是真疼,她的臉色白寡寡的。王梅母親把老六叫到外屋,數落了幾句。王梅母親的厚嘴唇碰一下,老六的耳朵就疼一下。那晚,老六的舌頭像是爛掉了,一副虛心認錯的表現,王梅母親的討伐就此為止。
老六離家一個月之後,王梅才上街走。但王梅不再像過去那麼蹦蹦跳跳了,我懷疑她是不是把西瓜籽摔了出來。開學後,我看到了那張令老六惱火萬分的桌子。它很不道德地躺在地上,一臉壞笑。我把桌板撿起來,想重新拾掇一下,可任我怎麼努力,就是收攏不到一塊兒。於是,我狠狠心,將它扔到庫房。我舍不得燒掉,這畢竟是學校唯一的一張辦公室,老六恨就讓他恨去吧。我和喬小燕在一塊兒時,老想那張桌子,老想朝她身後看,生怕她陷下去,閃了腰。那幾日,喬小燕罵我神經兮兮的。
我為老六惋惜,決心在老六回家前,購買一張結結實實的辦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