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老六沒遇見小丁,老六也許不會把我煽乎到燕北市,如果我沒有投奔老六,喬小燕也許不會到城裏來,如果喬小燕不來,我和老六的故事會是另外一個樣子。可問題是沒有那麼多如果,一切都實實在在的。
老六行走在燕北市的柏油馬路上,我正在喬家圍子小學上語文課。我在黑板上寫下了義憤填膺這個詞,問誰會解釋。這是昨天的預習題。我問了半天,沒人回答。我的目光落在張兵身上,張兵是語文課代表。張兵終於舉起手,爾後站起來,我爹說,義憤填膺就是球粗的意思。我沒憋住,笑出了聲。
那時,老六沒有心情笑。他在燕北市的大市場轉了五六天了,可沒有琢磨出賺錢的方法。下午,老六拖著疲憊的身子往回走,有人喊住老六,問老六打不打卦。那個人四十幾歲,胡子卻有半尺多長,嘴倒是挺甜,兄弟,我一眼就看出來,你大富大貴,福大命大。老六蹲下來,說,我不算卦,我問你兩個問題。那家夥馬上仰起臉,捋著胡子,一副指點迷津的架式。老六問,幹什麼能一夜發財?那家夥脫口說,膽大的搶銀行,膽小的抓彩券。老六又問,幹什麼來錢容易?那家夥說的更是幹脆,女的當妓女,男的當鴨子。末了眯縫了眼,補充了半句話,你這身架。老六罵句娘,哭喪著臉說,我倒想去當鴨子,可我陽痿。那家夥說,沒關係,現在的社會太監都可以當鴨子。很迅速地從包裏掏出一個紙盒,這藥百分之二百管事,每天隻需服一次。老六嘿嘿一笑,站起來就走。那家夥喊老六給錢,老六頓住,你先把胡子粘牢了再說。
卜卦全是扯淡,可老六經過一個體育彩券銷售點時,還是買了兩注,中彩是虛幻的、遙遠的,是自我慰藉的一種方式。老六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彩票上。
老六回到火車站,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老六的目光立刻牢牢地粘在上麵。老六隻是靜靜地望著,沒有上前。對小丁,老六最初是這樣形容的:背麵值十萬,側麵減一半,正麵瞧,滾他媽的蛋。兩人下了一次飯館後,老六對小丁的印象又變了,從本性上說,小丁還是善良的。
小丁張張望望的,像是在尋找什麼人。老六跟著小丁,想看看是怎麼回事。小丁轉了兩圈,發現了老六,猛地在老六的胸上捶了一拳,你是不是早就看見我了?真壞!這個親昵的動作讓老六意外,他一頭霧水地說,我怕你報警。小丁想再捶一下,手舉起了,卻指著老六的肩說,你是不是從洞裏鑽出來的?輕輕彈了幾下。老六剛濺出的幾個火苗子,倏一下掉進了水洞。小丁說我沒猜錯,你真的趴火車站?老六說,怎麼是火車站,這是我家,他們都是我的兄弟。小丁說,你真樂觀。爾後說她為老六聯係了一分工作,她找不到他,便尋到了火車站。老六問幹什麼,小丁說搞裝卸,活不累,工資還可以,每月一千二,怎樣?小丁盯住老六,似乎老六不同意,她可以再給他加工資。老六沒有理由不同意,他不能白白耗費時光。老六點頭後,小丁拉著他就走。老六尋自己的行李,可是怎麼也沒找見。小丁說,算啦,不就一卷破行李嗎。
小丁徑直把老六領到一座小樓。老六覺得麵熟,想了想,記起這是小丁的屋子。老六不明白小丁為什麼把他領到這兒,熱血狠狠地沸騰了一下。小丁打開門後,並沒讓老六進去,而是讓他在門口候著。老六探了探頭,嗅了嗅。屋內飄蕩著濃重的女人味。老六馬上斷定,這個屋子裏隻住著小丁一個人。老六探進一隻腳,然後又縮回來。
小丁抱出一床被子,一塊褥子,一個枕頭。小丁解釋,這是多餘的,先借給你。老六哎呀一聲,我用過了,怎麼還你?小丁說,那就還我新的,必須還!小丁的聲音很霸道,是那種讓人心疼的霸道。
老六的工作單位是一家食品批發部。進貨方需要什麼東西,打個電話,批發部就派人送去。送貨兩輛車,都是東風140,一輛車算一組,每組三個人。批發部的負責人是一個叫強子的後生,平時繃著臉,可是見了小丁卻笑嘻嘻的。老六以為強子是老板,後來知道強子也是老板雇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