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死了,也並不可惜。然而,到家以後,看到自己的提琴,雅科夫忽然不甘心就這樣死了,他覺得非常心痛。自己若是死了,提琴就會變成孤孤單單的一個,下場跟那些鬆樹與樺樹沒什麼兩樣,可恨自己不能帶上提琴一塊兒死掉。世間所有的東西一直在被虛耗,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雅科夫走出小木屋,抱著提琴坐在門外。他拉著琴,回想著自己虛耗的人生,被損失充斥得滿滿當當的人生。他並不清楚自己現在拉的曲子叫什麼名字,但這並不妨礙他的琴聲淒涼,撼動人心。他的淚水從臉上滾落下來。他不停地深入思考著,琴聲越來越淒涼婉轉。
忽然,有響聲從大門的門栓那邊傳過來,隨後羅西爾便出現在了他家大門口。羅西爾鼓足勇氣穿過了院落的二分之一,見到了雅科夫。他的腳步一下子停住了,可能是因為心中畏怯,連脖子都縮了起來。他伸出手來做著各種手勢,看起來仿佛在比劃此刻的鍾點。
雅科夫衝他招手,用一種親切的口吻說道:“別怕,過來吧,過來!”
羅西爾畏怯地望著雅科夫,滿心疑惑。不過,他還是順從地走了過去,最終停留在距離雅科夫一俄丈處。
他一麵下蹲一麵說道:“請您發發善心,不要再揍我了!這回又是莫伊塞?伊利奇吩咐我過來的。他跟我說,別害怕,去找雅科夫,告訴他這回他一定要過來。周三的時候有一場婚禮……沒錯!沙伯瓦羅夫老爺的女兒要出嫁了,他那女婿很不錯。婚禮當然很隆重了,嘻嘻!”說話間,猶太人將一隻眼睛眯了起來。
雅科夫喘著粗氣說道:“我去不了……小兄弟,我生病啦。”
他繼續拉琴,淚珠滴到了琴身上。羅西爾以側麵衝向他,凝神細聽,並交疊著雙臂抱在胸前。漸漸地,羅西爾臉上那種疑惑而膽怯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淒苦。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種極致的歡喜,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著,並叫道:“啊呀!……”淚水緩慢地爬過他的麵龐,落到他的綠外套上。
接下來的整整一天,雅科夫都苦悶地在床上躺著。黃昏時分,神父過來聽他向自己懺悔。神父詢問他是否記得自己曾犯下哪種特殊罪行。雖然雅科夫的記性很糟糕,但他還是努力回想起了瑪爾法那張悲苦的臉,以及那個猶太人被狗咬了之後發出的慘叫聲。於是,他小聲說道:“請代我將這把琴送給羅西爾。”
神父答道:“好的。”
現在,小鎮上的居民紛紛質疑起來:這樣好的一把琴,羅西爾是從什麼地方搞來的?是他買的,是他偷的,還是別人抵押給他的?他一門心思拉著提琴,早就把長笛丟到了一旁。如他先前演奏長笛時一樣,他的提琴聲同樣蘊含著無限哀戚。當他拚盡全力想要拉出當日雅科夫在大門口演奏的那支曲子時,他的琴聲便會哀戚到一種極限,聞者無不掉下淚來。拉到後來,他的眼珠子便會滴溜溜地轉動起來,口中“啊啊”大叫著。這支曲子飽受人們的歡迎,他自己也成了搶手的樂師。文官和生意人競相邀請他到自己家演奏,每一回他都得將這支曲子演奏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