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公差(2)(2 / 2)

“十點一刻。”

勒仁已經有些睡意了,所以他很不情願地穿上了氈靴和皮大衣,戴上了皮帽和長耳風雪帽,然後跟著醫師一塊兒走出了小木屋。外麵雖然不再是嚴寒天氣了,可是風還冷得刺骨。街道上,風卷著雪花飛舞,使得雪花看上去就像正在逃跑似的。圍牆旁邊堆著高高的積雪,台階上也一樣。渾身是雪的車夫見醫師和偵訊官坐上了雪橇,就彎下腰把車毯扣到了他們身上,他們這才覺得暖和了一些。

“走!”

他們坐著雪橇在村子裏穿行。“‘掘開一道道鬆軟的壟溝……’”偵訊官一邊慵懶地想一邊瞧著拉邊套的馬邁動四蹄。所有的小木屋裏都是亮的,好像在準備過節似的。他知道,這是因為農民們都因為害怕那個死人而不敢睡覺。車夫也一言不發,而且一臉陰鬱的表情,也許是因為剛才他在地方自治局的小木屋門口等得太久了,所以現在也在想那個死人吧。

“剛才,德伍涅茨一家聽說您要留在那間小木屋裏過夜,都責怪我了,怪我為什麼不帶您一塊兒走。”

已經到村口了。就在轉彎的當兒,車夫忽然扯開嗓門大叫起來:“讓路!”

一個人從大路上閃了過去,然後站在齊膝的雪地裏看著這輛三套馬的雪橇。偵訊官看見這個人拄著一根彎柄的拐杖,留著一把胡子,腰裏還斜挎著一個包,好像還在微笑。偵訊官心想,他會不會是羅賽利呀?可是,才一眨眼的工夫,這個人就不見了。

這條路原本是沿著樹林邊緣向前延伸的,後來就插進了樹林裏。他們眼前閃過一些老鬆樹,然後是一片小樺樹林,接著是一些橡樹。這些橡樹又高又細,孤零零地站立在一片空地上。不久以前,這裏還長著很多大樹,如今它們已經被砍伐了。沒過多久,一切就在雪霧中混成了一團。車夫說,他看見了一片樹林。偵訊官則說,除了那匹拉邊套的馬之外,他什麼都看不見。風吹著他們的後背。

忽然,馬停了下來。

“喂,出了什麼事?”斯德爾齊科生氣地問。

車夫一言不發地下了駕駛座,繞著雪橇快速地奔跑,並逐漸擴大包圍圈。他那副樣子,就像在跳舞一樣。最後,他跑回來,駕著雪橇拐向了右邊。

“怎麼了?是不是迷路了?”斯德爾齊科問。

“沒——什——麼。”

他們來到了一個黑燈瞎火的小村子。又是樹林和田野,這就代表著他們又迷路了。於是,車夫又跳下雪橇開始跳舞。接著,這輛三套馬的雪橇就上了一條黑暗的林蔭路,快速地奔跑起來。那匹拉邊套的馬性子很烈,一邊跑一邊碰擊著雪橇的前部。樹木發出呼嘯聲,叫人一聽就害怕。周圍一片漆黑,雪橇好像衝進了一個深淵一樣。突然,他們看見了門口和窗戶裏的燈光,聽見了忽高忽低的狗叫聲,還聽見有人在說話……他們到達目的地了。

到了前廳,他們脫下了皮大衣和氈靴。樓上有人在彈《一小杯柯裏科酒》,還有孩子在跺腳。這是一座古老而又幹淨的宅子,裏麵充滿了溫暖的氣氛,令在裏麵生活的人們感到既溫暖又舒適,好像外麵根本不是冰天雪地似的。

“這樣才好,”馮·德伍涅茨一邊說一邊握了一下偵訊官的手,他是一個留著一把絡腮胡子、脖子奇粗的胖子。“這樣才好啊。歡迎您,很高興能認識您。您不知道,我們說起來還算是同行呢。我曾經做過兩年的副檢察長,後來才來到了這裏,一心料理家事,不知不覺就變老了,是個十足的老家夥了。歡迎啊,”他接著說,隻是聲音壓低了一些,顯然是怕說話太大聲了。然後,他就和客人們一起上了樓,“我的妻子已經過世了,請允許我介紹我的女兒們給各位認識。”

說完這些,他就轉身對樓下大叫起來:“告訴伊可納德,就說我明天早晨八點鍾會用雪橇,要他提前把雪橇準備好!”

他的四個女兒都在大廳裏。她們個個都長得年輕貌美,都穿著灰色的連衣裙,就連發型也是一樣的。她們的表姐也在,她也是個招人喜愛的年輕人,還帶著幾個孩子。斯德爾齊科已經認識她們了,所以立刻就請她們高歌一曲。有兩位小姐一再聲明她們不會唱歌,而且沒有樂譜。後來,她們的表姐就走到鋼琴旁邊,坐在椅子上彈了起來。小姐們這才顫聲唱了起來,唱的是《黑桃皇後》裏的二重唱。接下來彈的又是《一小杯柯裏科酒》,於是孩子們就用腳打起了拍子。斯德爾齊科也跟著跳了起來。大家都開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