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2)

左石幾乎是被左山牽回去的。

父親狠狠數落了左石一頓,說左石沒腦子,不給家裏報信,卻在城裏瞎逛,耳朵究竟是丟了,還是跟人跑了,還懸著呢,如果讓耳朵耍了,左石不成了徹頭徹尾的傻蛋?母親一向看父親的臉色行事,沒有主見,卻比父親更多疑。她說耳朵跑了不說,還賴掉了左石的彩禮。左石原來靠著櫃蹲著,此時肚子裏像有一個巨大的彈簧嗖地將他頂了起來,他的臉頰呈現出斑駁的青紫色。他們竟然懷疑耳朵設了套子,這是給耳朵扣屎盆子!他太了解耳朵了,就是人們倒立了走,耳朵也做不出這種事。左石的腮幫子快速錯合、抽動,說出來的話卻綿軟無力,別咒她,她不是那種人。

父親冷笑,就算是冤枉了她,可這事兒和你沒有直接關係,你不能把責任攬在自己頭上。瘸羊倌讓你賠個閨女,你賠得起?尋是要尋的,但不能弄到傾家蕩產,把自己賠進去。

左石明白父親要讓他擺脫幹係。尋人是要花錢的,這是症結所在。這番話像一束鋼針從不同的方向紮進左石心裏。他們沒安慰左石一句,上來就給左石澆一盆冷水。左石說,我不能丟下耳朵,我就是賣血也要找到她。

父親勃然大怒,沒腦袋的東西,那你賣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身上流的是豬血,還是狗血。

母親趕緊打圓場,知道你喜歡耳朵,心裏再難受,腦袋也不能跟著熱。你爹也是為你好,哪個當爹的不疼兒子?你這麼頂撞就是你的不對了。母親邊說邊指著心窩給左石使眼色。父親有心髒病,一生氣就犯。左石掃了他一眼。他果然捂著胸口喘粗氣,臉色也暗了許多。左石勾了頭,難受得要瘋了。他默默地扒拉了半碗飯,往瘸羊倌家來。

瘸羊倌抽旱煙,喝劣酒,脾氣暴躁。他放了一輩子羊,後來僅僅因為丟了一隻羊,便將放羊的家什折斷,當了護林員。這個活兒苦累倒在其次,主要是得罪人,村裏開的工資又低,瘸羊倌卻樂此不疲,除了大雪封山,差不多天天進溝。

辛辣的煙味撲進左石鼻孔,左石打了一個噴嚏,便看見斜在椅子上的瘸羊倌。瘸羊倌頭發雜亂,目光如刀,削得左石無處躲避。左石極其難看地笑笑,叫了聲爹。瘸羊倌陰陰的,不說一句話。左石心裏直發毛,手腳也就沒處兒放了。瘸羊倌咳嗽了一聲,耳朵呢?左石沒有底氣地說,她……後邊是蚊鳴了。瘸羊倌加重聲音,耳朵呢?左石老老實實回答丟了。一口痰射到左石的眼皮上,然後叭嗒摔下來。瘸羊倌用煙杆擊著桌子,咋丟的?哦?她和你一塊兒去的,你沒丟,偏偏把她丟了?瘸羊倌冷笑了幾聲,你別給我裝,老實說,耳朵是不是讓你賣了?左石目瞪口呆,瘸羊倌竟然懷疑他拐賣了耳朵。左石覺得受了汙辱,臉脹得通紅,耳朵是我沒過門的媳婦,我咋會賣掉媳婦,我又不是牲口。瘸羊倌說,你就是牲口,你們左家人都是牲口,別以為我好哄,你不把耳朵找回來,我和你拚老命。我隻有這麼一個好閨女,沒想到……瘸羊倌嗚咽了一聲,像是被宰殺的綿羊,兩滴堅硬、清瘦的淚珠如棗核在地上跳了幾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