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2 / 2)

一個晴朗的日子,左石把耳朵接了過來。幾個月前他就該娶耳朵的,這個日子崴了腳,險些栽在半路上。現在,它總算來了。左石在前,耳朵在後。衣服都是舊的,但耳朵洗得幹幹淨淨。這是村裏最簡單最冷清的婚禮,沒人陪,也沒人送。寂寞的街道上隻有腳踩著陽光的哢嚓聲。空中偶爾飄過春天的氣息,可能是婚禮中唯一的佐料。左石說,我講個笑話給你聽吧。這個笑話並不好笑,左石自己都覺得無聊,可耳朵笑得整個人都顫了起來。她的頭一偏一偏的,可是掃見左石痛楚的臉,她突然停住了,那笑聲便被刀齊齊整整地剁下來。沉默著,那路漫長得有幾個世紀。

那一掛紅嘟嘟的鞭炮終於晃入眼睛。

耳朵牽了左石一下,你還買了炮?

左石說,今兒是咱的喜日子。

耳朵擔心地說,就別放了吧。

左石說,我沒別的禮物送給你,隻有它了。鞭炮一響,你就真正是我的人了。

左石點了。鞭炮聲將耳朵的臉震出了大團大團的紅暈。

左石說,耳朵,你跟我一回,也沒坐上個轎子,到屋裏這段路,我得抱上你,不然,我會後悔一輩子,你就當坐轎子吧。

耳朵的眼裏閃出淚光,我不值得你抱。

左石說,來吧,不由分說抱起了耳朵。

屋子是簡陋的,擺設是簡陋的,一切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可左石和耳朵卻感到輕鬆。沒人再找他們的麻煩了,不用再看別人的臉色和白眼了,他們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棲身地。

吃過晚飯,兩人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似乎要瞅出幾個字來。耳朵說,你瞅我幹啥?我臉上又沒電視。左石說,我不喜歡看電視,我要看你唱戲。耳朵說,那我就唱,你不許羞我。耳朵便站在當地唱小戲《五哥放羊》、《觀燈》。耳朵的嗓子脆,左石覺得自己被泉水漫住了。左石怕她累著,說,行了行了,我要換台啦,便讓耳朵坐著,他唱。左石不會唱小戲,他喜歡唱流行歌曲。兩人似乎都想讓對方快活一些,比著唱,直到嗓子幹了,啞了。幕布該拉上了,電視機也該關了。

耳朵拉被子時,左石突然有些害怕。他不知自己怎麼了,他早就想把耳朵摟在懷裏了,這個時刻來臨時,他竟膽怯了。睡下後,兩人各自躺著,中間還隔了一小段距離。左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他想,耳朵是不是也和他一樣呢?左石聽見耳朵叫他,便答應了一聲。之後又沒了動靜。左石叫耳朵,耳朵也應了一聲。又是漫長的寂靜了。終於,耳朵猶猶豫豫伸過一隻手,左石摸了摸,緊緊地握住。耳朵便將身子拱進來。

夜,黑漆漆地蓋過來,如一麵厚實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