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嘴畢竟是第一個在左石的炕頭上吃飯的客人,左石的芥蒂很快就蕩然無存了。趙大嘴先前避著不往兩人的痛處說,等臉紅脖硬,整個牙床露出來的時候,他就開始訓人了。左石,這咕咚說啥也是你戳下的,你要不去城裏賣土豆,耳朵也就沒有這一劫。隻是,你們後麵的做法讓人添堵。我給你辦了證,要遭好些人咒呢。
左石和耳朵尷尷尬尬,點頭不是,搖頭不是,剛剛浮上來的那點喜悅被趙大嘴拍了個一幹二淨。左石恨不得往他嘴裏塞個碗。耳朵似乎看出左石有些不對頭,悄悄扯了扯他。
打發走趙大嘴,兩人精疲力竭。耳朵問左石給趙大嘴什麼好處了。左石淡淡地說,下次選村長,我投他一票。耳朵疑疑惑惑地問,他這麼好哄?左石說,官是他的命根子。耳朵的聲音潮濕了,你這樣,我受不了,我欠了你一座山哩。左石說,什麼呀,我是你男人,咱倆前世修來的。耳朵咬緊了嘴唇。這時,她的肚子又動了,她的手剛剛放在上麵,馬上離開了,犯忌似的。其實,左石的目光早就移到了一邊。
就在這天,瘸羊倌出現在他們的破屋裏,手裏還提著一隻兔子。左石和耳朵受寵若驚,尤其耳朵,簡直手足無措了。瘸羊倌因耳朵沒把孩子做掉而生耳朵和左石的氣,說不願再見到他們,現在主動上門讓人意外。
瘸羊倌說,就讓我站著呀。兩人如夢初醒,忙著給瘸羊倌讓坐。
瘸羊倌的目光在耳朵肚子上瞄了一眼,便蜇了似的,躲著,不再往那兒看。耳朵覺察到了,左石陪瘸羊倌喝酒,她就退到一邊。左石也不知瘸羊倌的態度為什麼突然變了,瘸羊倌一向怪異,他也就沒多想。瘸羊倌走後,耳朵說,我爹心裏還拗著勁呢。左石安慰,慢慢就好了,咋說你也是他閨女嘛。
此後,瘸羊倌就常來。今天拎一隻兔子,明天提二斤紅棗,總之不空手。
那天,左石從外麵回來,耳朵大叫著滿炕打滾,額頭、鬢角沾滿濕透了的頭發。左石嚇壞了,問她怎麼了。耳朵咬著牙說,我肚子痛。左石要弄她去醫院,耳朵喘息著說,沒事,你抱抱我。左石就抱住她,他比她抖得還厲害。折騰了一個多小時,耳朵方平靜下來。左石一邊替她擦汗,一邊說,讓你嚇壞我了,好好的怎麼就這樣了?耳朵顯得十分虛弱,我也不知道,可能吃壞了,我爹給我端過半盆雞湯,全讓我喝了。
左石好像覺出哪些地方不對勁,耳朵睡著之後,他掩了門往瘸羊倌這邊來。
瘸羊倌正坐在那兒等左石呢,依然是那個架式。他似乎料到左石會來,左石一進門,便問,耳朵咋樣了?哢嚓一聲,左石覺得心上某個東西被剪掉了。他問,你給雞湯裏攙了啥?瘸羊倌並不回避,是我從別處搗騰來的偏方,專門打胎的。左石嚷,耳朵可是你親閨女呀,你怎麼下得去手?瘸羊倌淺淺地瞟左石一眼,重聲道,親閨女我才這麼幹,那個雜種,我想起來就堵心。為什麼一定要生下來?耳朵是個女人,沒遠見,你咋也這麼糊塗?你喜歡她,我從心眼裏高興,可你得分什麼事,能讓的讓,不能讓的堅決不讓。你拖泥帶水的,讓我失望啊。
左石看著鐵板樣的瘸羊倌,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瘸羊倌問,有效嗎?
左石慢慢擠出幾個字,又讓你失望了。說完,扭頭就走,仿佛身後是一個巨大的旋渦,隨時會把他吸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