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官說完之後,非常得意地坐了下來。我的律師已經忍受了很久。此時,他站起來大聲喊道:“他在這裏接受審判,是因為他殺了一個人,還是因為他埋葬了他的母親。”大廳裏的人聽到他這樣說之後,全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檢察官再次站起來大聲說,您這樣想未免太過天真了,這兩件事有著非常緊密的聯係,可是您卻視而不見。他大聲地吼道:“沒錯,我控告他埋葬他母親的時候,並沒有盡到一個兒子應盡的責任。那時他懷著一顆殺人犯的心。”他的話剛一說出口,聽眾們立即一片嘩然。我的律師額頭上冒出了汗水,他顯得非常無奈。我意識到,我將陷入更加被動的局麵之中。
很快,審訊就結束了。我被帶離法庭,帶上囚車。在走上囚車前的瞬間,我再次欣賞到了夏季的美麗色彩,聞到了夏季傍晚的氣息。坐在昏暗的囚車裏,我再次聽到了我在開心的時候聽到的,這座熟悉的城市的聲音:街心公園裏小鳥的叫聲,賣報人在傍晚時分的叫賣聲,賣三明治的小商販推銷商品時的吆喝聲,港口上空的嘈雜聲,電車在轉彎時的刹車聲。這些聲音對我來說是那樣的熟悉。它們讓我想起了我沒有被關進監獄之前,在城裏散步所走過的每一條路。沒錯,以前在這個時候,我必然非常開心。可是,現在我不再擁有那樣美妙的生活。那時,我很快就會躺在床上熟睡。但是,現在我卻隻能待在監獄裏,苦苦地期待第二天的黎明。
四
當坐到被告席上,聽著別人談論自己的時候,我並沒有特別擔心自己的處境,反而還仔細地傾聽他們都說了些什麼。我覺得那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在法庭上,當我的律師和檢察官在唇槍舌劍地進行辯論時,我覺得他們談論我,比談論我的罪行還要多。他們之間,難道真的有那麼大的分歧嗎?檢察官宣布我有罪,而且罪孽深重,不可饒恕;我的律師對我的罪行也表示認同,但是他覺得我的罪行是由其他因素引起的。我知道我殺了人,犯了罪,這也讓我感到不安。當他們爭辯的時候,我真的很想讓他們傾聽一下我的聲音。但是,我的律師以對我有利為由,不讓我說話。毫不誇張地說,他們在處理這件案子時,完全無視我的存在。我的命運沒有掌握在自己手上,而是掌握在他們手上。他們爭辯不休,卻不允許我說話。有些時候,我真想打斷他們,說:“我才是被告,你們的爭辯完全是因我而起。現在,你們先聽我說幾句話。”但是仔細想想,我覺得還是不說為妙。而且,我認為就算是一個大家都非常感興趣的問題,一個人也不能長久地關注下去。比如說,我很快就覺得檢察官的控詞沒意思了,反而是他的動作、他做的手勢、與這個案件沒有多大關係的一個話語,更能吸引我。
我覺得,他的基本觀點是,我殺人是早就預謀好的。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我覺得都是為了證明這一點。就像他親口說的那樣:“先生們,我將進行雙重論證。我先把他殺人的事實列舉出來,然後再根據這個事實,把他的罪惡想法揭露出來。”他把媽媽死後發生的事完完整整地講了一遍。他講到我沒有看媽媽的遺體,在媽媽的葬禮上沒有流一滴眼淚,不知道媽媽的年齡,在媽媽葬禮後與一個女人去遊泳,到電影院看滑稽片,把瑪麗帶回家,並與她做愛。他總說“他的情婦”,以至於我不知道他到底指的是什麼。後來,我總算明白了,原來他說的就是瑪麗。之後,他又把雷蒙事件完完整整地講了一遍。我認為,他的話講得基本符合情理,但是他觀察事物的方式有問題。他說,為了把雷蒙的情婦騙出來,讓雷蒙這個“道德敗壞”的人去糟蹋她,我和雷蒙一起合謀寫了一封信。後來,我在海灘上遇到了雷蒙的仇人。為了給雷蒙出頭,我向那個人進行挑釁。我在雷蒙受傷之後,不懷好意地要來了他的手槍。為了能夠使用雷蒙的手槍,我又重新回到海灘。遇到那個阿拉伯人之後,我將他一槍殺死。為了不留後患,我又向那個阿拉伯人的屍體上開了四槍。在開這幾槍的時候,我非常沉著、冷靜。
檢察官說:“諸位先生們,我已經把整件事情的發展經過都非常詳細地講了出來。你們應該能夠看出,他在殺人時神誌非常清醒。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殺人案,而是一樁赤裸裸的暴行,因此,這一點我必須要重點強調一下。先生們,我要指出的是,這個殺人犯非常聰明,他知道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可能影響到法官對他的審判,所以非常沉著,輕易不隨便開口。由此可以看出,當他殺人的時候,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行為可能造成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