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視著地麵。他向前走了一步,之後就停了下來。他看著天空說:“我的兒子,您的話並不正確。我們對您提出來的要求並不多餘。我們或許會向您提出更多的要求。”

“你們要提出什麼要求?”

“我們提出的要求非常簡單,我們隻要求您看。”

“要求我看?看什麼?”

神父向四周看了看。他的聲音已經顯示出,他已經非常累了。他說:“這些石頭,它們的心裏充滿了悲傷,因此,總是在不斷地流露出痛苦。老實說,在眾多囚徒之中最悲慘的,都能夠從這些石頭中看出一張非常神聖的麵孔。這張神聖的麵孔,就是我要求您看的。”

聽他這麼說,我有些氣憤。我說,我待在這個牢房裏已經好幾個月了。我每天都在看那些石頭。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比我對它們更加熟悉。或許有一段時間,我的確想從那裏看到一張麵孔。但那並不是什麼神聖的麵孔,而是瑪麗的麵孔。現在,我才明白,根本就不會有什麼東西從這些石頭上浮現出來。

神父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裏充滿了憂傷。我把全身都靠在了牆上。我聽到他問我,允不允許他給我一個擁抱。我非常幹脆地回絕了他。他轉身走向牆壁,輕輕地把手放在牆上,小聲說道:“這就是您愛這個世界的方式嗎?”我什麼都沒有說。

他麵朝牆壁站著,一直站了很長時間。我覺得他不應該待在這裏。這裏是我的牢房。正當我打算請他離開的時候,他突然轉過來,用非常大的聲音說道:“不,您說的全是謊話,我不相信。您肯定期盼過另外一種生活。”我說沒錯,但是那種願望與希望成為一個富翁沒有任何區別。他問我對另外一種生活是怎樣設想的。我大聲地對他說:“那種生活非常簡單,就是可以對現在這種生活進行回憶的生活。”說完這句話之後,我對他說,我已經無法再繼續忍受下去,請他趕緊離開。他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他還想繼續跟我談論上帝。我非常氣憤地對他說,我剩下的時間非常有限,我不想把有限的時間浪費和他談論這些無聊的事情上麵。他仍然沒有離開,而是問我為什麼沒有稱他為“我的父親”。我實在無法再繼續忍受下去了。我非常氣憤地對他說,我的父親不是他,他愛到哪裏當父親就去哪裏當好了,隻要不在我這裏就行。

他仍然沒有離開。他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對我說:“我的孩子,您錯了。在這裏,我就是您的父親。您的心非常迷茫,所以您並不知道這一點。我為您祈禱。”

我怒火中燒。我大聲地對他嚷道,我不需要他祈禱。之後,我抓住他長袍的領子,照著他的頭狠狠地打了一拳。剛才還對自己非常有把握的神父,此時連自己是否活著都沒有把握。我雖然什麼都沒有,但是我對自己的一切都十分有把握,無論是我的生命,還是很快就要到來的死亡。沒錯,我有把握,就像真理抓住了我一樣,我掌握了這個真理。不管是以前、現在、還是未來,我都有理。以前,我就是以這種方式生活的,以後,我也許仍然以這種方式生活,也許以另外一種方式生活。或許我一直在等待的,就是那個可能被判無罪的黎明。我非常清楚,任何東西都不重要。母親的愛,其他人的死,對我根本就不重要。既然注定隻能過一種生活,而其他像這位神父那樣的幸運者,他們的命運,他們所選擇的生活,他們信奉的上帝,對於我來說也就不再重要了。他懂得這個道理嗎?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幸運兒。有一天,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會被判死刑,他也不例外。如此說來,在母親的葬禮上表現得非常冷漠,被指控為殺人犯,並因此而被判死刑,同樣也不重要。莎拉瑪諾的狗與他的妻子一樣,那個像機器人似的小個子女人,與馬鬆的老婆以及打算嫁給我的瑪麗一樣,全都會被判死刑。塞萊思特與我的關係如何,雷蒙是不是我的同夥,同樣都不重要。他這個被判了死刑的神父,能夠明白這個道理嗎?我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地喊出了這些話。之後,我便累得氣喘籲籲。這時,看守們進入我的牢房裏,救了神父。他們還說了很多惡毒的話。可是神父卻讓他們不要再說下去。之後,他看了我一會兒,什麼也沒說,就滿含淚水離開了我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