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姆沙太太微微笑起來,但是看上去分外感傷,她說:“格蕾特,到爸爸媽媽的臥室裏來吧。”格蕾特跟隨著父母朝臥室走去,在這個過程中,她不停地扭頭朝格裏格爾的屍體張望。三月份已經到來了,盡管天還很早,但已經有溫暖的氣息從新鮮的空氣中散發出來了。女傭將門關上,又打開了窗戶。
租客們走出自己的房間時,發覺自己已經被房東一家人遺忘了,不禁吃了一驚,開始四處尋覓早餐。租客頭兒非常不悅,向女傭問道:“早餐在哪裏?”女傭一言不發,隻將手指貼到了嘴唇上。隨後,她便朝租客們匆匆忙忙地揮了揮手,引領他們來到格裏格爾的臥室。三名租客站在格裏格爾的屍體旁邊,將手放進了外套的衣袋中——在他們的衣袋周圍有明顯的摩擦痕跡。此時,這間房中的光線已逐漸明朗起來。
大臥室的門忽然被敞開了,薩姆沙一家人從中走了出來。薩姆沙先生已經穿上了他那套銀行製服,一左一右地擁著他的妻子和女兒,格蕾特的臉龐不時依偎到父親的胳膊上。三個人的眼睛看起來都像是剛剛流過眼淚。
薩姆沙先生朝門口一指,宣布道:“請幾位立即從我家裏離開!”在做出這種舉動的同時,他照舊擁著妻子和女兒不肯放鬆。租客頭兒不可置信地問道:“您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呢?”說著,他便笑了起來,那笑容非常做作。他那兩名同伴似乎非常想看到雙方發生爭執,並且對己方獲勝非常有自信,於是背起雙手摩擦個不停。薩姆沙先生答道:“我是什麼意思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說著,他便與妻子女兒並列朝租客頭兒走過來。租客頭兒像是對這件事重新展開了斟酌,立在原地一聲不吭,同時視線一直停留在薩姆沙先生身上。他終於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搬出去。”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視線也沒從薩姆沙先生身上移開過。忽然之間,他變得謙遜無比,給人這樣一種感覺:隻有得到房東的允許,他才有搬離這裏的勇氣。薩姆沙先生瞪大雙眼望著三位租客,敷衍了事地對他們頷首。隨即,租客頭兒就朝門廳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他那兩名同伴一早就開始認真聆聽他們的對話,並不再摩擦雙手了。眼下見到頭兒離開,他們兩個像是非常害怕會比薩姆沙先生的動作更慢,被他率先衝進門廳,從而將他們二人與頭兒之間的關係隔斷了,所以馬上就衝上前去緊緊跟上他們的頭兒。三名租客從前廳的衣服架子上將各自的帽子取下來,並將手杖也取出來,朝房東一家行了個禮,隨即默默離開了這裏。某種莫名其妙的疑心使得薩姆沙先生與妻子女兒一塊兒走向樓梯口,倚靠著欄杆張望起來。隻見那三名租客在漫長的樓梯上往下走,他們走得很慢,然而腳步卻一直沒有停止過。每次走到一層樓的樓梯拐角處,就會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不過很快他們又會現身了。隨著他們越走越遠,薩姆沙全家傾注在他們身上的精力越來越分散。最後,薩姆沙一家人似乎終於舒了一口氣,從欄杆旁邊退回去。這時候,三名租客正與一名肉店的店員錯身而過。那名店員抬著頭,挺著胸,還在腦袋上頂著些什麼物件兒。
薩姆沙一家人下定決心,要用今天一整天的時間來漫步和歇息。這樣做確實非常有必要,這段日子以來,他們實在是累壞了。一家三口在桌子旁邊坐下,開始寫請假條。薩姆沙先生是寫給自己的主管,他的妻子是寫給預定貨物的買家,他的女兒則是寫給商店老板。在寫請假條的過程中,女傭過來報告說她該離開了,因為她已經完成了今早要做的所有工作。三個人一開始的時候並未朝她看一眼,隻是輕輕頷了頷首。可是,她卻沒有馬上離開,又在這兒待了好長一段時間。三人終於抬起頭來,很不高興地朝她看過去。薩姆沙先生問:“還有事嗎?”女傭似乎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向他們彙報,不過要想從她嘴裏探聽到這個好消息,就必須要正正經經地向她提出問題。所以,這會兒她隻是在門口笑嘻嘻地站著。有根鴕鳥毛筆直地插在她的帽子上,這會兒正微微地四下顫動。薩姆沙先生向來對這根羽毛毫無好感,從雇傭她的第一天起就是如此。薩姆沙太太卻依然對女傭保持著應有的禮貌,向她詢問道:“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們嗎?”女傭和和氣氣地笑起來,她笑得太厲害了,差點兒連話都說不出來。停一停,她才說道:“那間房裏的那個玩意兒我已經處理好了,你們不用再為怎麼將它搬走而費神了。”薩姆沙太太和女兒聞言低下了頭,準備將各自的請假條接著原先被打斷的地方寫下去。然而,女傭卻打算繼續往下說,將自己剛才的做法向他們清晰地表述出來。薩姆沙先生了解到她的意圖,於是當機立斷伸手打斷了她。女傭既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說下去,隨即又記起還有一堆活計等著自己去做,於是憤怒地吼了一聲:“再見!”便迅速轉身離開了此地,還將門摔得震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