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0章 黑色的幽默(6)(1 / 3)

真沮喪,我簡直沮喪到了極點。可我無能為力,我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隻能就這麼待著,等著,看上天怎麼安排吧——那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事,這才是生活啊,這些話母親早就告訴過我了。但是——唉,喊我名字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我又發起愁來,主人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我的。我想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讓他這麼憤恨,不肯原諒我。一定是狗理解不了的什麼事,人總是比狗想得更明白,總之我一定是惹了大麻煩。

他們叫個不停,叫得我心煩意亂,我覺得他們簡直叫了幾天幾夜了。他們叫得太久了,我空著肚子,又找不到水喝,難過得快撐不住了。我全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一旦沒有力氣的時候,就會很想睡覺,於是我趴在那裏,不管不顧地睡起來。中間我被驚醒了,嚇得要死,因為喊聲這麼近,好像已經進了頂樓一樣。不出所料,原來是莎蒂上來了。這個可憐的孩子邊喊邊哭,我的名字裏老摻著哭聲。慢慢地,我聽清楚了,她在說:

“快回來吧,回我們這裏來,別生我們的氣了。你不回來的話,我們怎麼能……”我聽了簡直不敢相信,開心極了。

我感激涕零,喉嚨嗚咽著“汪汪”一聲,莎蒂立刻聽到了,從雜物堆裏摸黑鑽出去,跌跌撞撞地邊跑邊嚷,“找到了,我找到她了。”

從那以後啊,哈,簡直無法形容了。克萊太太和莎蒂,還有她們的仆人,對我簡直就是頂禮膜拜啊!他們為我鋪的床,再好也覺得不滿意;吃的呢,他們一定要幫我弄些平時吃不到的野味,或者精美的食物,不然就覺得不夠似的;每天都有成群結隊的朋友和鄰居來家裏做客,專門聽他們講我的“見義勇為”。“見義勇為”是他們為我做的事取的名字,就是“農業”的意思。有一次,我母親在狗窩裏顯擺過這個詞,這是她說的,但她沒解釋“農業”這個詞,隻說是“壁間熱”的同義詞。克萊太太和莎蒂把這個故事講給每一個新來的客人聽,每天要重複十多遍,說我不顧自己的性命去救娃娃,我們身上都有火傷,可以作證。客人們於是把我抱起來,從一個人手裏傳到另一個人手裏,摸摸我,拍拍我,大聲地誇獎我。您看吧,莎蒂和克萊太太滿臉得意。但是如果客人問,為什麼她的腿瘸了呢?她們就開始發窘,連忙把話題轉到別的地方;如果客人追問不止,不肯罷休的話,我覺得她們馬上就能哭出來。

這還不是我榮耀的全部呢。主人的朋友們也來了,來了整整二十個,全都是最不同凡響的人物。他們帶我進了實驗室,還彼此交換意見研究我,好像我是他們剛發現的東西一樣。有幾個朋友說,一隻畜生能做出這種事,真是不可思議啊!他們說這是種神奇的本能,而且是他們能想到的最神奇的本能。但主人蠻有把握地說:“這已經超越本能了,應該是理性的驅使。很多人雖然有了理性,不用再混沌度日,可以像我們一樣看到清明的天地,日後升入天堂了,但是說起來,他們的理性可能還比不上這個注定上不了天堂的小畜生呢。”他說完哈哈大笑,接著說:“唉,你瞧我,傻不傻,我這麼有學問,當時居然隻能想到這條狗發了瘋,想弄死孩子呢。實際上,要不是因為這小家夥的智商,孩子早就沒命了。這是真正的高智商,高理解力,絕對的!”

他們爭辯個沒完,爭辯的主題是我,中心也是我,我真希望我母親能看到。我取得了這麼大的榮耀,她知道了一定會開心的。

他們的論題很快延伸到了光學,“光學”也是他們取的名字。他們在討論,如果腦子受傷了眼睛會不會瞎,但是看法有了分歧,他們一定要用實驗證明才肯相信;他們後來又討論起了植物,這是我喜歡聽的事,因為夏天的時候,我幫莎蒂挖了好些坑,我們一起種了很多種子,很多天以後,這些種子就長成了小樹和小花,真令人難以置信,怎麼會發生這麼奇妙的事!這時候我真希望我能開口說話啊,我想把我知道的事告訴他們,讓他們瞧瞧這樣的事我也懂的,在這個問題上我有很多話想說,我會滔滔不絕的;可是“光學”那種東西太沒勁了,我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他們後來又繞到了這裏來,我聽得不耐煩,就睡著了。

很快春天來了,天氣晴好,這樣的天氣最惹人愛了。美麗的母親克萊太太,帶著孩子們拍拍我和狗娃的頭,跟我們道別以後就出遠門去了親戚家。男主人忙得很,沒時間跟我們混在一起。但是我們母子兩個待在一塊,日子照樣過得愜意。仆人向來對我們很好,又都很和藹,所以我們開心極了,算著時間等克萊太太帶著孩子們回來。

但是有一天,主人的那些朋友們又來了,他們說想做實驗,就把狗娃帶進實驗室去了。當然,我也用三條腿一瘸一拐地跟了進去,心裏暗自得意,想,人家看得上狗娃,我當然該高興了。他們研究了一番就開始實驗。我隻聽見狗娃一聲慘叫。它一被他們放回地上,就開始在原地打轉,步子邁得一歪一斜,滿頭滿腦都是血。主人興奮得一拍手,大喊說:

“看吧,我贏了。我說得沒錯吧,它完全瞎了,什麼都看不見了!”

四周的人說:“真是這樣啊,你的理論被證實了,這可是件大功勞,以後,受苦的人都該感謝你啊!”

他們把他團團圍住,興高采烈地握著他的手,說著些道謝和誇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