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1 / 2)

楊苗在派出所門口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出來,便走了進去。一個中年警察正訓斥一個蹲在牆角的漢子。看不清漢子的臉,他的腦袋幾乎紮到了褲襠。楊苗正要往裏間走,中年警察回過頭,問楊苗找誰。楊苗說找武清風。中年警察冷冷地說武清風不在,便又折過身。這時,一個青年警察從裏間出來,衝楊苗點點頭。這個姓鄭的警察隨武清風去過店裏,楊苗認識他。沒等楊苗張口,鄭警察使個眼色,意思讓她去外邊說話。

出了屋,楊苗很隨意地問,他是誰,咋這麼凶?鄭警察說,這是新來的所長。楊苗哦了一聲,老武呢?鄭警察反問,你不知道?楊苗愕然,我知道什麼?鄭警察說,老武住院了,好多天了, 我以為……他沒有往下說,楊苗連珠炮似地問,他什麼時候住的?怎麼了?他沒事吧?全是顫音。鄭警察躲躲閃閃地說,我也說不清楚,你去看看吧。楊苗拔腿就走,她的身子歪了一下,像是被什麼絆了。其實腳底什麼也沒有。鄭警察追上來,叮嚀,也許老武不讓你知道,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楊苗的耳朵呼呼地響,鄭警察的話根本沒收進去。

楊苗趕到市第一醫院的病房時,已是下午了。她推開門,便看見仰在病床上的武清風。武清風麵色焦黃,滿含疲倦、困頓。楊苗是一個月以前見的武清風,短短一個月他竟成了這個樣子。楊苗輕手輕腳走過去,她咬著嘴唇,生怕牙齒碰撞出聲音。坐在武清風床邊的少婦站起來,疑惑地盯著楊苗。

武清風緩緩睜開了眼,不知他是聞到了楊苗的氣息,還是心靈感應。武清風有些意外,有些驚喜,他的目光試圖將楊苗緊緊匝住,可努力半天,終是軟軟地攤開。他問,你怎麼來了?又對少婦說,這是楊老板,同時介紹少婦,這是我女兒武雪。武雪衝楊苗點點頭,同時拎出一點兒可憐的、含著猜忌的笑,目光裏滿是戒備。

楊苗沒有顧忌這些,她的注意力全在武清風身上。她想問問武清風什麼病,卻又感到害怕。武清風曉得楊苗的心思,說,沒啥大病,普通肺炎,輸幾天藥就會好的。可楊苗從他的氣色中覺出,他絕不是一般性肺炎。楊苗說,出了院,你把煙戒了吧。武清風笑笑,這回真得戒了。武清風輕鬆的樣子是裝出來的,楊苗哪能看不出來?楊苗的鼻子酸酸的,因為武雪在旁邊,她不敢流露出什麼,可盡管這樣,武雪還是覺出了楊苗的異樣,她的目光來回在武清風和楊苗臉上掃著。楊苗盼望武雪出去,她和武清風好好說會兒話。可武雪沒有避開的意思,楊苗就和武清風說些客套的安慰話。

武雪說,爸再睡會兒吧。武清風說,剛剛睡醒,睡不著了。楊苗知武雪是說給她聽的,便和武清風告辭。她在外邊等了一小會兒,武雪出來了。兩人不約而同地來到外邊的休息椅上。楊苗急急地問,你爸他……?武雪看著楊苗,大約斟酌該不該說出來。楊苗說,你爸是個好人,他幫過我很多忙。武雪垂下眼簾,說武清風得的是肺癌,一查出來已經是晚期了。楊苗突地被擊了一下,覺得屁股下的椅子搖晃起來。半晌,才顫聲道,這怎麼可能?武雪哽咽著說,我也不相信,他連感冒都很少鬧的。其實武雪的話楊苗根本沒聽進去,她被這個消息擊懵了。盡管她捂著臉,眼淚依然從指縫間洶湧而出。

武雪擦了擦眼淚,反過來安慰楊苗。楊苗低著頭,膀子一抽一抽的。武雪的弟弟來到她們身邊,楊苗才止住抽泣。那是一個陰憂著臉的後生,個頭不高,和武清風長得像極了。武雪作了介紹後,武工和楊苗握了手,說,謝謝你來看我爸。三人談論著武清風的病情,楊苗說,要找最好的醫生,吃最好的藥。又特意強調,別愁錢,公家出不了那麼多,剩下的我來想辦法。

楊苗連夜打車回到店裏,她是為武清風湊錢的。除了留些周轉資金,楊苗把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總共十萬。上車時,楊苗稍稍猶豫了一下,隨後又狠狠地罵自己沒良心。沒有武清風,就沒有她的今天,她一生隻有武清風這麼個貼心人。除了花些錢,她還能替他做什麼?

見楊苗拿來這麼多錢,武工和武雪都愣了。武工說,借這麼多,我們還不起。楊苗說,不是借,是我送給老武治病的。武工和武雪反應不過來似的,表情皺巴巴的。武雪說,我們不能拿,這不合適。楊苗急了,她一把逮過武雪的手,將錢拍過去,實話告訴你,我那個店有老武的一份,這錢就算是分紅。楊苗生怕武雪和武工拒絕,情急之下編了慌。楊苗隻想把錢花在武清風身上,讓他的生命多延長一天。這句話果然奏效,武雪和武工相視一眼,武雪說,既然這樣……就沒再往下說。武工說,這錢,我們會和我爸講清楚的。楊苗斷然道,不要告訴他。武工試探著問,要不打個收條?楊苗急糊塗了,竟然沒有品味出武工的含義,生硬的回絕,打什麼收條,快治病吧。武工的臉頓時燦爛起來,我替我爸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