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苗提出想陪武清風一夜。姐弟倆已猜到了楊苗和武清風的關係,從心理上也許難以接受一個陌生的女人陪父親過夜,可畢竟楊苗送來十萬塊錢,拒絕的話說不出口。武雪說她一同留下來,楊苗有一絲失望,她明明說要一個人陪的。武工說,讓楊老板一個人留下,姐休息一夜嘛。武工終究是男人,說話大氣些。武工這麼說,武雪也不好再講反對的話。楊苗感激地衝武工笑笑。
整整一夜,楊苗握著武清風的手。楊苗怕他累著,不敢多說話,她有那麼多的話要講,它們在她肚裏翻騰著、叫嚷著,可最終被楊苗狠狠地摁在那兒。武清風惦記著店裏的情況,說有什麼事可以找小鄭。楊苗說,你安心養病吧。武清風說,我這身板,啥病都抗得過去。楊苗不讓武清風講,武清風說我不累。可說了一會兒,他就疲倦了,兩眼澀澀地合在一起。這是楊苗和武清風單獨在一起的第二個夜晚,依然那麼短暫。
回到店裏,楊苗像是散了架,扔在床上,怎麼也收拾不起來。每一個地方都疼,那種疼從心底漫上來,慢慢向四周流去,將整個人淹沒。紅豆問她咋了,是不是病了。楊苗說她沒事,就是有點累。紅豆便開始控訴“野妹子”的罪狀。楊苗打斷她,別說了,我知道,我想一個人躺一會兒。紅豆吐吐舌頭退出去。電話刺耳地響起來,楊苗不接,它就執著地響著。電話裏,平貴的聲音帶著一股煙味,楊苗啊,我托你的事咋樣了?楊苗早就把這碼事忘了,她遲疑了一下說,你托別人吧,這個事我幫不上忙了。楊苗沒有解釋原因,她的話帶了些許生硬。那邊半天沒有聲音,楊苗便掛了。
楊苗想狠狠睡一覺,她實在太累了。可腦子裏翻江倒海,要炸裂似的,根本睡不著。她沒想到武清風一下病得這麼重,這個病肯定與他的心事有關。楊苗了解武清風,別看他表麵淡然,心思卻重。有一次,他對楊苗說了實話。
武清風原來是派出所所長,他的工作幹得很出色。有一年,他從新疆往回押一個嫌疑犯。那是一個青年後生,搞了對象,因女方家裏不同意,他便捅傷了女孩的父親,出逃兩年後被新疆警方捕獲。武清風在押送的途中打了一個盹,就一會兒工夫,後生逃掉了。武清風被撤掉所長職務,還背了個處分。這次大意把武清風整慘了,此後無論他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上麵和周圍人對他的看法。那個汙點死死地印在他身上。他的兩個手下先後當了所長,之後又調到縣城,而他依然是一般警員。
如果說那件事使武清風心灰意冷,後來發生在店裏的那檔事就使武清風雪上加霜了。
楊苗的酒店紅火了一陣,便蕭條起來,楊苗悟出,那些人不來住宿,是酒店缺少周到的服務。客人們既要上麵舒服,也要下去舒服。後有幾個外地小姐找上來,楊苗拿不準,就去問武清風。武清風說,你這不傻冒嗎?這個問題怎麼能問我?我是警察。頓了頓又說,你看看別的店,他們能幹的,你就能幹。楊苗領悟,把那幾個小姐留下來。酒店的小姐換了好幾批,楊苗從不問她們的出處。
酒店決不是靠小姐掙錢的,但因了這項服務,就留住了一部分客人。每次有檢查,武清風都事先給楊苗透個風,苗苗酒店從未被逮住過把柄。沒有武清風頂著,不知酒店會有多少麻煩。楊苗的老板當得輕鬆而又自在。那年,一個川妹子住了進來。那個川妹子清秀而乖巧,她很少和別的女孩來往,沒生意時就一個人默默坐著。楊苗隻是覺得她和別的女孩不同,除此之外,沒別的反常。武清風照樣來,來了照樣喝酒,睜隻眼閉隻眼罷了。有一天,那個川妹子去鎮上買東西再沒回來,她被公安局逮住了。楊苗沒想到她竟然是個被通緝的犯人。更讓楊苗想不到的是,武清風接到命令,對在飯店工作的女孩進行排查,他檢查了所有的店,唯獨放過了苗苗酒店。武清風背上了他一生中的第二個處分。
楊苗深感愧疚,武清風卻說,沒啥,虱子多了不癢。可楊苗覺出武清風從那以後更加鬱鬱寡歡。楊苗一氣之下,把那些小姐全攆走了,後再有小姐找來,楊苗都沒留。店裏減少了一些客人,錢掙多少是個多呢?楊苗看得開。如果沒有“野妹子”,生意還說得過去。楊苗不想再給武清風添麻煩。那個處分,壓得不僅僅是武清風,楊苗也跟著透不過氣來,那是無法用錢償還的債。現在武清風成了這樣,楊苗連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