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不停地把公司搬來搬去,搬到平房還是第一次。從青魚巷進去,我數到第六個門,門牌上寫著河沿路後巷6號。這個門牌號我快記爛了。敲門前,我不由回了回頭。一個影子從巷口飄過,沒看清是不是趙燕子,可我寧可相信是她。我的心撲騰著,若無其事地走開。今天是結算的日子,她要闖進去,我這個月的錢還能拿到手嗎?
我在公用電話亭給小毛子打電話,聲稱家裏有事,不能去了,讓他把錢和活兒替我領上。小毛子答應得很痛快。掛了電話,我心事重重地在大街上瞎轉,想搞清楚趙燕子是不是在身後。沒有她的氣息,也許是我多疑了。那個影子不在我身後,它已經潛伏進我心裏。
我再次問小毛子,問他領上沒。小毛子讓我中午在公園門口等他。我一聽中午就明白他和黑眼兒又有貓膩了,忍住不快說,那就中午見。
我不願和黑眼兒、小毛子湊在一起。別看黑眼兒見人就笑,心埋得很深。他剛來那會兒,我跟老板已經幹兩年多了,老板讓我帶他。黑眼兒一口一個兄弟,嘴甜得不行。三天兩頭請我吃早點,我不去,他就硬拉,你怎麼把哥當外人?他深怕我有什麼絕技瞞著他。其實,我有什麼絕技?這個活兒,憑的是辛苦。黑眼兒也不容易,女人早些年死了,現在和一個女人同居,想結婚,那女人不幹,除非黑眼兒拿出兩萬禮金。時間一長,黑眼兒看出這個行當並無技術可言,對我不再溜溜拍拍。他的手還不幹淨,常常順手牽羊。我很瞧不起他。一次黑眼兒喝醉酒,倒出真話,他拿回錢,女人才讓他睡。他罵罵咧咧的,媽的,都快成爛口袋了,比找小姐還貴。就算真是這樣,也不能幹那些偷偷摸摸的勾當呀。我說了他幾次,黑眼兒不高興,撮掇小毛子往走擠我。老板還算清醒,沒上他的當。這種人,隻能離得遠遠的。小毛子沒腦子,被黑眼兒哄得像個跟屁蟲。其實,黑眼兒也就和他喝個小酒,時不時領他去蘇家橋玩一次。那兒的小姐便宜,據說二十塊錢就成。黑眼兒過一天算一天,沒啥想法,小毛子還沒結婚呢。我曾委婉地勸過他,他臉漲得通紅,一口咬定沒有的事。沒出息的貨!
我在公園門口站了一會兒,黑眼兒和小毛子匆匆趕過來。黑眼兒抹著紅鼻頭上的汗,說怕你著急,我倆跑著來的。我不看他,問小毛子,帶來了?小毛子看黑眼兒的眼色,遲遲疑疑的。黑眼兒搶過話,兄弟,我遇到了急事,先把你的錢用了。我一下急了,怎麼能這樣?我也等著錢用呢。黑眼兒嘿嘿幹笑,過幾天就還。我冷著臉說,不行!黑眼兒哈哈一樂,逗你玩呢,瞧把你急的,小毛子給他。小毛子從兜裏掏出來,我一把搶過。黑眼兒說,大熱天的,你不能讓我和小毛子白跑,喝瓶啤酒潤潤嗓子。我帶他倆走進路邊小吃店,要了兩瓶啤酒。黑眼兒對店主說,來塊熏肉,一盤花生米。我的手指輕輕扣住褲兜,沒阻止他。
我栽在床上,一頭紮進夢裏。
肖榮把我搖醒,天已黑透。肖榮問,做什麼夢呢,咬牙切齒的。我說夢見啃骨頭了。肖榮憂心忡忡地說,你還有心思開玩笑,那個趙燕子又在門口守著了。我懶懶地說,讓她等吧,我今天不出去了。肖榮說,今天你躲在家裏,明天呢?後天呢?我也奇怪了,她怎麼盯住你不放?我說,我哪知道?肖榮隻知趙燕子跟蹤我,並不知過程。肖榮疑心大,她會幫你分析每一個細節——這甚至比趙燕子跟蹤更讓人頭疼。肖榮說,你還是下不了狠心,也難怪,你就這個毛病。我火了,你讓我下什麼狠心?宰了她?肖榮也不示弱,你總得想個辦法吧,這麼下去算什麼事?我天天睡不著你知道不?白天累一天,夜裏還得替你操心。我垂下頭,有怨氣你就撒吧,我是沒辦法了。
我和肖榮冷著臉,誰也不理誰。而兩人這麼躺在床上,又都睡不著,那滋味很難受。拗了一會兒,肖榮伸過一隻手,我就勢抓住。手上爬滿了繭子,我不由有些動情,猛把她扯過來。肖榮在懷裏拱了幾下,哼哼唧唧的。我和肖榮很長時間沒玩樂子了,幾乎忘掉了。自趙燕子闖進我的生活,我再沒動過這個心思。
讓趙燕子滾蛋吧,我要狠狠放縱一次。
驀地,我停住了。我看著肖榮,肖榮也看著我。我問,有人敲門?肖榮說,我也聽見了,是不是趙燕子?除了趙燕子,還能有誰?我是不願意說出來。她一定等不及了,想敲門提醒我。我說,別管她。可我和肖榮再也進行不下去了,我那個玩藝成心出我的醜,肖榮幫了半天,它還是枯謝的樣子。肖榮煩了,算了算了,你的心全讓趙燕子勾走了,這日子還怎麼過?我四仰八叉地躺下,是呀,這日子還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