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答不上來。我的舌頭是個膽小鬼,遇到難題就往裏縮。
老板給我和黑眼兒派了許多活兒,他說正聯係一筆大買賣,下個月等著裝錢吧。黑眼兒興奮得直搓手 ,好象被燙著了。老板說,我不會虧了你們。要不是聽趙燕子說,誰會相信老板拋妻棄女呢?老板問,周水怎麼了?連話也不說。我掩飾,我一高興就說不出話。我正暗暗著急,我讓趙燕子十分鍾後進來,她怎麼不露麵?老板哈哈一笑,那就別說了。突然,老板的笑凝固了。我回過頭,看見趙燕子抱著花布提包站在門口。老板陰陰地瞥我一眼,我裝出一副傻樣子。老板擺擺手,你們先走吧。他臉色很難看,像被人塗抹了稀泥。
和黑眼兒分手後,我站在巷口對麵的小店等趙燕子。不知趙燕子能不能交涉出結果,老板看了那些用杏核寫成的信是怎樣的反應。老板娘肥碩四溢,隨時流淌的樣子。極力向我推薦店裏的襪子、鞋墊,說能給我帶來財運,那個修鞋的就是穿了她的襪子,抓彩券中了獎,娶上了這道街漂亮的小寡婦。見我死死盯著對麵,她馬上問是不是女人有外遇了,你這麼抓不行,最好當場抓住,狠狠敲男人一筆。要是他沒錢,就讓他打欠條,那種時候讓他尿幾股他就尿幾股。我說你經驗不少哇,女人得意地說年青時也是經見過世麵的。
老板出來了,身後沒有趙燕子。老板匆匆忙忙,賊一樣。
胖女人說,看那小子就是個有錢的主,搞了錢,來買襪子啊。
老板拐過彎,我幾步奔到巷子口,衝進屋裏。
趙燕子跪在地上,無聲地哭泣著。杏核撒了一地,亮亮的,像一粒粒眼睛珠子。花布提包丟在角落,很委屈的樣子。我小聲說,他走了。淚珠撲到地上,濺起硬硬的聲響。我蹲下去撿杏核,杏核上有許多歪歪扭扭的“爸”字,大約是那個女孩寫得最多的一個字。趙燕子沒有阻攔我,她似乎麻木了。我拽她,她猛地撲進我懷裏,哥呀……終於哭出了聲。
趙燕子沒講她和老板交涉的過程,隻說老板被油煙熏蒙了眼,這麼多年還是不肯相信她。
我猜得沒錯,簡單的事情並非有簡單的結果。
肖榮一聽就火了,大罵老板不是東西,這種男人就不能讓他有錢,連親生閨女都不認,該拉出去槍斃。那情景像她攤上了這種男人。肖榮仗義地出了嘴上的惡氣。奇怪的是,趙燕子倒顯得平靜,如果不是那雙憂鬱的眼睛,很難相信她受到沉重的打擊。肖榮建議趙燕子告他,衛生隊有個女人剛和男人打完官司,打贏了,肖榮說可以跟她學點兒經驗。趙燕子搖搖頭,我想孩子了。肖榮問,要回去?趙燕子說,明天就回。肖榮說,也好,想開點兒,天下的男人又不是死絕了。
第二天,趙燕子病倒了,聲音嘶啞,說話無力。我給她買了點兒藥,她死活不吃,直說自己沒事,給我們添了麻煩,實在不好意思。肖榮說她這是心病,吃藥不管用。我說,就這麼耗著也不是辦法。肖榮說,咱們再幫她一把。骨子裏的肖榮絕對是俠義心腸,我挺感動,可怎麼幫?肖榮看出我的疑惑,說,我有辦法,把你老板的手機號告我。我說,你不是和他見麵吧?肖榮說,放心,我不會失身。我努力閉緊嘴巴,不再漏出一個字。
肖榮打通了老板的手機,但老板不和她見麵。肖榮說,你要拋棄趙燕子,我和你沒完。老板問肖榮是誰,怎麼知道他的手機號。肖榮說,你甭管,你們公司在黑夜幹的那些爛事我全知道,你要壞到底,我就舉報你!老板掛了電話,肖榮再撥,已經關機了。肖榮鐵青著臉對我說,必須給他點兒顏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