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羽族子民理當為陛下效命,怎敢求嘉賞,”朝華君微笑,將田真送上,“臣是擔心它受傷,在陛下跟前失禮。”
神帝忽然也笑起來,抬手:“罷了,正事要緊,回去朝華君代朕賞它就是。”
朝華君答應,起身掀開車簾,將田真遞給旁邊馬上的文犀,自己坐回車內與神帝商議正事。
行了五日路,前方地勢逐漸平坦,遠遠可望見長長山脈的輪廓,雲霧繚繞,當中隱藏著衝天殺氣,看來離戰地東原陰山已經不遠了。
文犀含笑問:“小鳳凰,今日好些了?”
救命之恩在,這幾天他自是沒少照看田真,彼此更加熟悉,田真低低地叫了聲表示回應。
文犀目光閃爍:“你是聽得懂話的,對不對?”
田真沉默。
此人不簡單,自己與朝華君的交流哪裏瞞得住他。
“但我的事,你並沒有告訴朝華君他們,是麼?”文犀拍拍她的背,“你為何要幫我?”
咱也沒想到會幫你,田真看他一眼。
文犀沒有再問,笑歎道:“你這隻懶鳳凰,除了吃就是睡,幾時才能修得人形。”
田真不以為然。
從鳥變人有什麼了不起,咱從人當回鳥,這才是本事!
正在此時,遠處十來個穿著戰甲的人騎天馬飛馳而來,在隊伍前停住,下馬與前麵的月族將領作禮,說了幾句,月族將領便將領頭那人帶至車前。
“末將薄還歸,奉戰神之命,前來迎接朝華君。”
須臾,侍衛打起半邊車簾,朝華君端坐在內,含笑問:“前方戰事如何?”
薄還歸恭敬回道:“魔神暫且還被困在陣內,尚無動靜,隻是方才魔界大小天王領兵趕到,與戰神對上了,現下勝負未知。”
朝華君看向身旁神帝,領會之後便道:“如此,你且帶我前去一觀。”
薄還歸應下。
隊伍重新移動,田真興奮無比。
兩軍對陣,神魔大戰,咱這就去看天兵練級!.
山脈連綿起伏,有如墨龍之背,望不見首尾,草木稀疏,多為怪石黑土,偶爾有幾株楓樹,葉子也是黑色的,在凜冽殺氣中更顯得蕭索。
大旗飛舞,滿山都是密密麻麻數不盡的天兵,皆執槍橫刀嚴陣以待,旗幟下,一位天將格外引人注目,年約三十,方額直鼻,雙眉倒立,相貌威武,身材雄偉,盔甲金碧輝煌,腰佩乾坤劍,手執方天畫戟。
隊伍停在半空,引得眾兵紛紛仰頭看。
天官下馬,高聲道:“朝華君奉旨,前來督戰。”
簾門掀起,朝華君走出車外,白衣金帶令人眼前一亮。
為首的金甲神並沒有上去迎接,僅僅朝空中抱拳:“軍中不便行禮,朝華君莫怪。”
“戰神無須多禮,”朝華君率隊伍落下雲頭,打出招牌式的微笑,說幾句為神帝歌功頌德之類的話,然後才問,“戰況如何?”
戰神遙指對麵:“弦將軍迎戰魔界小天王。”
戰鬥實在太激烈,田真從下車起就開始留意了,對麵魔雲滾滾,雲中整整齊齊排列著無數魔兵,槍尖刀尖林立,兩個人在陣前打得難解難分,光圈閃耀,氣流碰撞,飛沙走石,不時還伴著震耳欲聾的炸裂聲。
看清那位魔界小天王,田真開始頭暈,不由自主縮起脖子。
朝華君凝神觀戰,逐漸皺了眉,也沒有說什麼,半晌將視線移向另一邊。
不遠處的山頭,居然停留著一陣黑色旋風。
巨大的漏鬥形旋風,高高的幾乎連接著天,可以說它是動的,因為它正以極快的速度在旋轉;也可以說它是靜止的,因為它始終停滯原地不去,亦不消散,方圓一裏皆被它籠罩,看不清中間有什麼。
朝華君道:“地風水火伏神陣,風陣,困了他?”
“是,”戰神壓低聲音,苦笑,“不瞞朝華君,此陣頂多困住他一時,小神實在無甚把握……”
朝華君忽然道:“叫弦將軍回來吧。”
戰神愣了愣,很快沉下臉,傳令鳴鉦。
田真正覺奇怪,頭頂就有個輕輕的聲音解釋道:“再打下去,不出二十招弦將軍必敗,此刻召回他,乃是為了保住神界顏麵。”
仰頭,文犀含笑看著她。
這人會讀心術?田真默,將視線移回戰場。
鉦聲起,閃電破空過,弦將軍果然退回。
路小殘沒有追趕,收招,負手笑道:“誠如父皇所言,天界都是一群廢物,神無功,你手下就沒人了嗎?”
戰神神無功忍怒:“黃口小兒,如此無禮!”
“末將願往,教訓魔界小輩!”一將至跟前請命。
田真在旁邊冷眼看,發現此人很是麵熟,沒費多少精神就想起來——這不是當初天海遇上的大鵬王垂天麼!
神無功正在為難,數將連敗於路小殘之手,天界顏麵盡失,對方偏又是小輩,總不能自己堂堂戰神親自上陣,如今見垂天主動請戰,頓時大喜:“此戰需是將軍去,方能得勝!”
他仗戟下令:“大鵬王垂天聽令,著你代本將,迎戰路小殘!”
垂天應下,飛身至路小殘對麵。
路小殘見到他,目光變得機警,口裏卻笑嘻嘻道:“大鵬鳥,我父皇有心饒你,朝華伯伯怎麼還要讓你來送死?”
垂天罵道:“魔界小輩,乳臭未幹,也敢口出狂言!”
路小殘“嘿”了聲:“先看我的怒海神殺。”
話音方落,小手平平推出,掀起藍色光圈如海潮,一波接一波朝對麵湧去,明顯未盡全力,攻勢也不乏凶猛,可見他年紀雖小,對敵經驗卻豐富得很,這是要先發製人,同時試探對方的深淺。
垂天冷笑,身後猛然生出一對極寬大的鵬翼。
鵬翼輕扇,掀起颶風。
對麵海潮受阻,高高豎立,終被壓退,往後如山倒。
路小殘早已移形換影躲開反擊,連連發招,在對手不弱的情況下,必須搶得先機。
二人你來我往走了數十回合,人影閃動就像電視裏的魔法師,還帶光影特效,田真頭昏眼花,哪裏分得出高下,轉臉看旁邊的朝華君,發現他麵色如常,不由暗笑,腹黑就是這樣的,勝敗都會裝。
“小鳳凰想要聽麼?”文犀摸摸她的腦袋,“我給你講?”
田真忙點頭。
文犀果然低聲講了句:“路小殘會敗。”
田真絲毫不懷疑他的判斷力,興奮得脖子毛都豎起來了,緊盯著路小殘兩眼發光,幸災樂禍,大鵬鳥,代表咱神羽族狠狠收拾小魔頭吧!要不也抓來放放血?
兩人越戰越激烈,掌力對上,瞬間,三座山頭被削平。
路小殘後退數丈方才站穩,嘴角似有血流出,他並不氣怯,小手胡亂在嘴上一抹,雙掌合胸前,作成個大大的藍色光球,朝垂天擊去。
喲,小小年紀還逞強!田真無語,見他真受傷出血,反而不忍了——瞧瞧人家天界大神多聰明,眼看手下要敗就趕緊命令撤退,如今這小破孩受傷了,他爹娘就不疼的?
瞎操心,你嫌放血放得少了?田真暗罵自己。
麵對強勁攻勢,垂天也不敢怠慢,一聲大喝,左手高舉,刹那間天地風雲變,四方氣流急速往他掌中湧去。
借得風之力,他緩緩朝前推出右掌。
一道白光射出,細如劍,瞬間穿透藍色光球,光球炸裂,白光依然未停,朝對麵路小殘擊去。
路小殘口噴鮮血,勉強翻身躲開。
見他傷上加傷,田真終於母性大發——好吧,咱是聖母,小笨蛋,打不過不會跑麼?對了,他爹被困在陣裏,可憐啊可憐,他娘怎麼不出來救人?
看大鵬王垂天,一大人追著小孩打,你不怕丟臉的?
再看朝華君,我佛淡定。
別人有心饒你部下,如今你眼看部下傷別人兒子卻不阻止,未免有失厚道……田真歎氣,倒也表示理解,神帝陛下真身在此,現在誰敢當著他的麵和魔界搞友好關係?
“路小殘沒那麼容易死,”文犀拍拍她的腦袋,示意她安心,“你看他小,卻不知道他已經令多少人頭疼了。”
田真聞言鬆了口氣。
也對,看似漂亮無害小正太,其實狡猾得很,比兔子還精。
對手落敗,垂天大喜,毫不留情追殺,哪知十餘招後,忽覺迎麵一片刺目白光,視線憑空受阻,驚得他連連後退,所幸他身經百戰,經驗豐富,頭腦雖未反應過來,手裏已經下意識收招,凝聚氣流,在麵前形成道圓形屏風,試圖防守。
路小殘咯咯笑:“笨鳥!”
肩後劇痛,鮮血噴濺,垂天始知中計,大怒之下雙手握空拳,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柄火紅色長刀,循聲朝路小殘釘去!
啊呀!田真驚呼。
清亮的鳳鳴聲突然響在戰場上,聽得所有人都一愣,朝華君搖頭看她,似覺好笑,又似責怪。
田真連忙拿翅膀捂住嘴,好在她也沒打算再叫第二聲了。
路小殘沒有死,安安全全躺在一個人懷裏。
垂天的長刀被一道藍光格開,打著轉,在半空中砰然炸裂,碎片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原來竟是由風火之氣幻化而成。
田真驚訝地打量那人,不得不說,鳳凰的視力可能比老鷹還要好,縱然遠隔百丈,也能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救下路小殘的是位年輕戰將,紫色戰袍,銀色長發在風裏飛揚,紫色額飾,一張臉輪廓分明,高鼻梁,深邃的紫眸泛著冷冷的光。
紅發銀發,魔界都是搞藝術的,還是都愛玩非主流?田真感慨。
年輕的紫袍戰將放下路小殘,冷哼:“神羽族?”
路小殘站穩,恭敬地叫了聲“哥哥”。
“天王路冰河,”這邊戰神苦笑,正要召回垂天,忽然間又麵色大變,轉臉看另一邊,“不好!”
“我兒,退下。”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
低沉,渾厚,帶著點鼻音,倨傲,威嚴,在天地間悠悠回響,依稀透出的殺氣,令在場所有天兵莫名膽寒,生出壓抑之感。
聲音來自不遠處那陣黑色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