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 南方和槍(2)(3 / 3)

“昨晚我打過電話了,”青藍摳著椅子上一截冒出來的榫頭,“她們說,遲早的事。遲一天不如早一天。”

“嗯。”高桑說,“準備走吧。還有一段水路。”

一路上高桑搖青藍踩,槳和翻水輪一起動,船走得很快。他們說到運河,說到兩岸的樹木、草和莊稼,還說到有一天這些東西可能都會消失,那時候高樓的影子就會映到水麵上。別的就沒說什麼了。

船到碼頭,上去了就有汽車,再坐半小時就可以直接到火車站。十來隻小船泊在水灣裏,碼頭上空蕩蕩的,兩個小孩抱著下巴蹲在水邊發呆。高桑把船穩住,要幫青藍提箱子,青藍說她拎得動。“回吧,”她說,“傍晚水上涼。”高桑就不再堅持,坐在船上看她扭著身子吃力地把箱子拎上岸。高桑想,應該給她買個新的行李箱的,帶小軲轆的那種,能拖著走。藤條箱對她來說有點大。

青藍把箱子拎到岸上,轉過身對高桑揮手:“回去吧高桑,不早了。”高桑開始掉轉船頭。“青藍,”掉好了船他說,“高槐明天會到火車站接你。到了那邊幹點別的吧。高槐說了,幹別的也能掙到不少錢。”青藍沒說話,拎起箱子要走。高桑也拿起槳,正打算劃,一隻灰色鳥飛過來,翅膀長得離譜,高桑覺得自己從來沒見過這樣大的水鳥。他本能地放下槳拿起槍,一瞬間裏做出了決定,如果它從自己頭頂飛過去,他就開槍。那隻鳥竟然真從他頭頂經過。高桑端起槍,槍口跟著那隻鳥走,他可以隨時開槍,結果是相同的。那隻鳥渾然不知,在他頭頂放鬆地轉起了圈子。槍口跟著畫了很多圈。後來,慢慢低下來,高桑對自己左腿開了一槍。一個血淋淋的洞,皮肉像木菊花一樣翻卷出來,高桑叫了一聲。跟著青藍也叫了一聲。

她還沒走,在高桑掉轉船頭的時候轉過身,她要看著他離開碼頭。能做的隻有這個。她看見高桑的槍口對著一隻長翅膀的鳥畫了很多圈,然後看見他垂下槍口,以為他放棄了。然後聽見了槍響,她叫了起來。蹲在水邊的兩個小孩嚇得撒腿就跑。青藍丟下藤條箱就往最近的一隻小船上跳,從這隻小船再跳到那隻小船上,再從那隻小船跳到另外一隻上,一共跳了五隻船才跳到高桑的船上。她都沒時間想自己竟然跳過五隻船如履平地。

高桑抱著正在流血的左腿,傷口在小腿肚子上。青藍上來就給他一個耳光,“狗日的高桑要作死啊你。”她咬牙切齒地罵,用牙從衣服下擺撕下一根長長的寬布條,在傷口上麵用力地匝了一圈,這樣就能阻止傷口繼續流血。匝完了又給高桑一個耳光,說:“狗日的許高桑你傻呀,他們就是隨口說說你也信!你這樣還讓我怎麼走。”

“殘廢了沒準就能保住了,”高桑疼得噝噝啦啦地出氣,像吃了朝天椒。“你他媽豬啊你,你就是頭豬他們也照樣會把槍收上去!”

“那可不一定。”高桑躺到小船一側,沒心沒肺地看著青藍把船靠上岸,看她把箱子拎回船上。

青藍嘴裏一直在罵,狗日的許高桑神經病,你這個死樣子讓我還怎麼走。她從箱子裏找出一件薄衣服,當繃帶把高桑的傷口包起來,兩隻腳開始蹬翻水輪,船離開碼頭向前走。包紮好傷口她覺得氣還沒消,又給了高桑一個耳光。高桑說:“打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