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晶搞了一場讓利銷售，搞得很火，不料這天出了事故。趙強盛聞訊趕來時，已經有兩輛救護車停在那裏了，還有幾個警察在維持秩序。警戒圈外擠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醫務人員從裏邊抬出兩副擔架。
這時，超市的樓梯上散落著雜物，店裏一個顧客都沒有了。售貨員們呆呆地站在自己的崗位上，收銀員也無聲地守著自己的收款機。偶爾有一兩個工作人員悄沒聲地走過來走過去。
剛接受完警察詢問的李晶臉色一片死灰，渾身顫抖著。
此時嶽虹等人正在縣城賓館吃早餐。嶽虹的手機響了，電話裏傳來李晶的哭聲。嶽虹忙問李晶你怎麼了，趙富聽見了，趕快離開飯桌走到嶽虹身邊。隻聽嶽虹說：“別哭，別哭，慢慢說……知道了，我們馬上趕回……”
趙富忙問啥事兒，嶽虹說：“咱倆要馬上回去，超市裏出大事了……上車再細說吧……”於是兩人來不及跟任何人道別，抬腳就走。
孟建峰失神落魄地看著嶽虹和趙富的背影。他想，看他倆儼然像一家人了，兒子把他倆拉在了一起……怎麼女兒就不能把我倆再拉到一起呢？昨晚摟著嶽虹跳舞帶來的愉悅，此時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趙富的車飛馳在高速公路上，他一邊開車一邊後悔，要是昨天連夜回去就好了。嶽虹說：“你不要太擔心，強盛可能也趕過去了，他會幫李晶處理的。就是咱們昨天連夜回來，也無法預測和防止今天的事故。”
嶽虹的手機響了：“強盛啊……嗯……知道了……”
嶽虹對趙富說：“強盛告訴我，一個老太太在樓梯口被人群擠壓後，癱軟倒地了，她的同伴彎腰去扶她，結果也被人群擠倒在樓梯下，昏過去了。那個先倒地的老太太已經死了，後倒地的老太太還在醫院接受觀察和治療。現在，李晶已經被強盛接回家了，超市也關門了。”
趙富怨李晶贏利的心太迫切了。嶽虹讓他回去別埋怨，先幫助處理事故。
李晶臉色慘白，躺在沙發上。趙強盛雙手托著下巴，一臉沮喪地守在她身邊。見到嶽虹和趙富進家，趙強盛輕聲叫道：“晶晶，爸媽都回來了。”李晶坐起來帶著哭腔說：“爸、媽，我闖大禍了。”嶽虹忙安慰她：“別急，這都是難預料的，眼下先冷靜地應對事故。”
李晶擔憂地說：“死了人就不好說話了，還不知死者的家屬都是什麼背景，會不會借此獅子大張口要賠償？會不會將我告進監獄裏去？”嶽虹勸她：“先不要考慮經濟損失……也不要把後果想得這麼糟糕。目前最重要的是安撫傷者和死者家屬……你先不要露麵，我去醫院看看傷者，再讓強盛去死者家裏看望一下家屬。隨後再商量解決辦法。”
一個多小時後，嶽虹從醫院回來了。李晶忙問怎麼樣，嶽虹還沒顧上回答，趙富父子倆也進屋了，嶽虹便讓強盛先說說死者家裏的情況。
趙強盛說：“那死去的老太太有兩個兒子，都下崗了，老太太考慮超市搞活動買東西便宜，就早早去排隊……沒成想被擠死了。她小兒子要求咱們賠償他家一百萬。”
嶽虹說：“傷者的情況倒是比預料的好。我先去找了醫院質檢辦主任，讓她陪著我去看望了受傷的老太太。那老太太姓孫，她說自己那死難的姐妹姓王，有心髒病，跟她去超市的路上就說胸口不舒服。進了超市人又多，她兩人都急著上樓排隊，走到樓梯跟前，王老太臉色就不對頭了。開始還用手捂著胸口直喊疼，接著就軟塌塌地倒下了。孫老太急忙去扶王老太，卻怎麼也扶不起來……”
李晶說：“這麼說，是先發病後倒地，不是人群擠倒的？”
嶽虹說：對，孫老太說自己一邊拉王老太一邊還喊著：“小心！別擠！她有心髒病！”接著，孫老太發現王老太好像沒氣兒了，一下子就嚇軟了，不知怎麼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後來就被抬出來了。經過醫院檢查，這孫老太有高血壓，加上受到驚嚇，當時就暈過去了，目前已沒什麼大礙了，明天就可以回家。李晶鬆了一口氣。
趙富說：“看來那死者家屬要一百萬是獅子大開口啊。”
趙強盛說：“哦，這麼說來，她應該是心髒病發作在先；可是她小兒子卻說他媽身體一向不錯，是被活活擠死的。那咱們怎麼證明她有心髒病呢？”
嶽虹說：“法醫可以通過解剖來證明死因，因心髒病死亡的人，心髒冠狀動脈是存在大麵積梗塞的。而被擠死的人身上肯定有擠壓傷痕，腹腔內還會有其他髒器的內出血。”
趙富對嶽虹說：“你辦事就是精細，這去一趟就把什麼都搞清楚了。”說著，他又轉身對趙強盛說：“你小子學著點。”
嶽虹顧不上接他的話茬，隻是補充說：“對了，孫老太敘述時無意中說出，那王老太還隨身帶著救心丸呢，這證明她的確有心髒病。”趙強盛說：“這麼說來，咱們就沒有什麼責任了。她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有可能發作心髒病而丟掉性命的，隻不過湊巧發作在咱們超市了。”
嶽虹說：“我說個意見吧。李晶去和她的家人談談，說明情理。如果他們要求不高的話，咱們可以答應，畢竟是下崗工人家庭。但對於過高的要求則不能答應，因為那會給以後提供一個不良的樣板，這是後患無窮的。”
焦慮中的李晶此刻也緩過勁兒了，她說：“媽說得很對。”
嶽虹又說：“那受傷的孫老太是個退休的小學教師，說話很實事求是，我們應該專程去謝謝她。如果她想得到經濟賠償，完全可以胡說一通，那咱們就得不到這麼多的真實情況了……”
趙強盛說：“我看明天照常營業。在門口貼一個通告，就說有個老人心髒病發作不幸去世，望健康欠佳的顧客不要單獨逛超市……這就等於向廣大顧客宣告了這次事件的真相，同時也對健康欠佳的顧客起到了警示的作用。”
大家都讚許這是個好主意！
趙強盛想讓何瑩幫著處理這次事故，但又怕直接跟何瑩打交道會引起李晶的誤會，就給錢鋼打電話，托他給何瑩說一聲。
第二天，何瑩和李晶先去看望已經出院的孫老太。她家的客廳很窄小，但收拾得很幹淨。李晶特地向孫老太表示：“是我媽囑咐我來看你的，她很惦念你的身體。”孫老太說：“替我謝謝你媽。她人很好，話能說到人心坎裏。”
這時，一個四十幾歲相貌端正的女人走出來，孫老太介紹她是自己的女兒劉玲。劉玲很精幹，當下便利落地給兩位客人倒上茶水，又坐下來給客人削蘋果。一條蘋果皮在她手上刀子的轉動下飛快地延長著，彎彎曲曲垂掛下來，像花環一樣，李晶讚賞地注視著劉玲的動作。一會兒，兩個削好的蘋果就分別遞給李晶和何瑩了。
李晶問孫老太和王老太是老姐妹吧，孫老太說：“是，我們多年相處，關係挺好……”何瑩卻問孫老太，王老太家經濟狀況如何，家人關係怎樣，孫老太哼哼哈哈不願明確表態。
劉玲卻說：“我媽太謹慎了，其實這有啥不好說的？她那大兒子還可以，常來看望老媽。老太太心髒病發作了三次，都趕上大兒子在家，送醫院救治很及時，所以三次都從鬼門關上撿了條命回來。那小兒子不爭氣，好賭，借人錢不還。買斷工齡好多年了，靠打零工度日，但依舊是賭。同院鄰居家都借遍了，現在也沒人願借給他了。借我的五百塊錢，兩三年不還，我也是緊巴巴地過日子，哪有閑錢長期借給別人呢？後來他媽，也就是王老太，用她自己的退休工資替兒子還了我……為這些毛病，他老婆也和他離婚了……”
李晶感到意外。劉玲又說：“說起來他媽的死和他有關，最近他又找了一個寡婦，想給人家買一個金戒指，看中了一款，但錢不夠。這次聽說你們搞讓利銷售，就讓他媽幫他買。一是他錢不夠，想讓他媽給他墊點；二是他經常賭博到半夜，清早還想睡懶覺，不願去排隊。”
見女兒已經說了，孫老太也說：“對，她昨天跟我在路上就是這麼說的。快走到超市時，她就說心口不舒服，我說那就先去醫院吧。她說沒事兒，身上帶著急救藥呢。還說，買不到戒指這個媳婦又要泡湯了，看兒子長期打光棍，當媽的飯都難以下咽啊……”
劉玲說：“聽我媽昨天說了情況，當時我就說，你看著吧，王家老二肯定敲詐超市一大筆錢。”
李晶說：“謝謝孫阿姨實事求是。劉玲姐，你幹什麼工作？”劉玲自嘲地說：“我嘛，除了坑蒙拐騙，其他什麼都幹。販水果賣蔬菜，在飯館幫工，給人家做保姆，在旅館裏打掃衛生等等……目前待崗在家。”
孫老太說：“我女兒命不好。男人下崗後兩口子一起開店，掙了一些錢，他又找了一個年輕的，把錢都卷走了，離婚了，留下一屁股債……我女兒十多年來，一直獨自還那些冤枉債。”劉玲讓媽媽別跟人家說這些，人家自個兒的事情都夠煩心的了。
告別孫老太，李晶跟何瑩去了住在同院的王老太的小兒子家。他家的客廳也很小。王老太的大兒子正好也在弟弟家。李晶和何瑩坐在一張破舊的三人沙發上，王老太的兩個兒子分別坐在同樣破舊的單人沙發上。李晶看著他家的境況，眼裏充滿了同情。
王老太的大兒子五十歲左右，不說話，隻悶頭抽煙。那小兒子大約四十六七歲，兩隻眼睛骨碌碌地看著來客，半天才說：“我媽是被顧客擠死的，你們必須給予賠償！少了一百萬不行。”大兒子看了弟弟一眼，依舊不作聲。
何瑩經過察言觀色，已經心中有數了，她是懂得迂回應對的，隻聽她說：“王師傅的日子不寬裕吧？”王家小兒子一聽，覺得似乎有利於自己了，就說：“是呀，我哥倆都買斷工齡多年了，家裏情況不好，老媽又出了這樣的事情……這賠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