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心理治療(2 / 3)

完成了谘詢出來,時間還早。說好李之謹來接她,她便在大廳等了一會兒,可是又坐立不安,總覺得身邊缺了什麼東西,翻來覆去的想,最後才記得查查自己隨身帶的包。

原來是把手機落下了。治療的時候是不能開機的。她隨手塞在大衣口袋裏,可能剛在躺下的時候就落在了那個躺椅上。

洛遙怕林揚還在給別人做谘詢,不敢擅自闖進去,偏偏服務台這會兒沒人。她想了想,最後還是躡著腳步走過去,極輕極輕的敲了敲門。

裏邊是個男人的聲音:“請進。”

她便不客氣的進去了。

林揚正在和一個男人低聲說著什麼,而那個男人很有些麵熟。洛遙掃過一眼,轉頭對林揚說:“我的手機好像落在那裏了。”

果然是在那裏。

她一把拿起來,揣進口袋,微笑:“林醫生,我先走了。”

那個男人半側著臉,半邊隱在暗色中,叫人看不清表情。洛遙一步步的走到門口,然後拉開門,忽然又回轉過來,微笑著說:“汪先生,原來是你,我差點記不得了。”

腦海裏仿佛有剛剛結成的蛛網,一絲絲一縷縷透明的線條刹那間彙聚到了一起,又有一種張力瞬間崩開來,視角清晰得不可思議。

他在那次飯局上的特意出現,不經意間打翻的那碟香醋……原來這一切,隻是為了讓這個汪先生在近處觀察自己,再做診療……又或許……連敏辰也在瞞著自己,配合著他把自己帶到這裏來……

各種情緒在心底衝撞,有莫名的欣喜,又有簡單的惆悵,或許更多的像是擺脫不開的黏稠糾纏,沉甸甸的落在心口。她忽然覺得,之前自己邁開的那些步子,自以為是的灑脫,在此刻看來,真像是一廂情願。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有些不知所措的沉默,很快的從半掩著的門口處離開了。

汪子亮和林揚對視半晌,饒是經驗豐富、泰山崩於前而不驚的心理專家,竟然一時間也反應不過來。最後林揚跺了跺腳,神情有些焦躁,轉身追了出去。

水磨的青石板上幾絲陽光落下的明媚,被匆匆的腳步給割裂。

林揚看見白洛遙上了一輛車,一急,小跑過去,直愣愣的拍駕駛座的窗戶。

李之謹正要開車,揚眉一望,窗外是一個不認識的年輕女孩子,示意自己把車窗放下來。他疑惑的看看洛遙:“找你的?”

他緩緩的將車窗放下,外邊林揚探過頭,語氣有些焦灼:“白洛遙,你下來,我有話和你說。”因為跑得急了,鼻尖上都是汗,她的視線越過了李之謹,不依不撓的看著洛遙。

洛遙在下車前對李之謹說:“麻煩你再等我一會兒。”

她們在路邊的木椅上坐下。林揚穩穩呼吸,開口:“你還要不要繼續心理治療?”

洛遙有一刻很茫然,想了很久,才說:“我不知道……可能不會了吧。”

林揚急得幾乎站起來,一張小臉漲得有些發紅:“自己的病比什麼都重要。的確是展澤誠一直委托了汪老師要替你看病,可是目前為止,負責替你臨床診療的是我,我隻對你負責,隻對自己的病人負責。別的事,和你和我,都沒有關係。”她緩了口氣,“這句話我今天一模一樣的對汪老師說過,我也希望你能了解。”

洛遙總算輕輕笑了起來,目光驀然多了暖意:“謝謝你。”

林揚也笑起來:“那麼,治療繼續?”

“我並不是想拒絕你。可是,隻要一想到那些我告訴你的事,或許還要被另外的醫生知道……或許,還要被他知道……我覺得很不舒服。”

林揚微微皺眉:“你說的那些事,你老師的病逝和雲初寺,汪老師並不是從我這裏知道的。展澤誠沒有瞞他。”

“不是。”洛遙低低的否認,“我不是說這個。”

有春蟲的聲音,突如其來的從草蔭間鑽了出來,帶了生動的質感,有些粗礪的摩擦著聽覺神經,很是恰當的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一直過了很久,洛遙仿佛是鼓足了勇氣:“你肯定已經看出來了……我很愛他,一直愛他。”

她的語氣從很輕很飄渺,再到淡淡的堅定,仿佛隨著心情輪回了一圈:

“可我又怕他知道……因為,他不配。”

良久的緘默落在兩個人之間。林揚心底在歎氣,最後卻盡量輕鬆的開口。

“洛遙,每次做完你的治療,汪老師都會和我一起分析。不巧的是,我給他看得資料,恰好都是已發生的事實。比如,你這三天來你的強迫行為發生的頻率、次數。”林揚狡黠的笑笑,有些默契的去握住她的手:“你知道,有時候病人說的話,比如情感的傾述,我認為在某種程度上,是不可信的。所以,那些資料,我從來沒有在你的反饋表上填上去。”

她們一道出來的時候,夕陽在天邊挽出了一道金色的薄紗。有融融的暖意落在兩人的肩上、臉頰上,在日暮的時候,兩個女孩的身上,卻又有一種特別的年輕和美麗。

這是李之謹第一次見到林揚。她的五官很清秀,膚色白皙,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連待人接物的時候,是從容不迫和滴水不漏的鎮靜。他的目光有些好奇,可是極好的風度又讓這種好奇換變成不會令人討厭的溫度。

“林小姐是心理谘詢師?這麼年輕?”

林揚微微仰起頭,對他笑笑,算是接受了誇獎,然後轉頭對洛遙說:“那麼我們下次繼續。”

洛遙點點頭,和她道別。回去的路上,她捏著手機,猶豫著要不要給敏辰打個電話。其實心裏知道確實沒什麼可以說了,因為敏辰比她早很多就停止了治療,據說產前抑鬱症狀已經完全消除了。這麼一條條的想起來,心裏的想法被印證了一遍又一遍,就已經成了事實。

李之謹叫了她一聲,她隔了很久才反應過來:“什麼?”

他說:“怎麼這麼心不在焉?”

洛遙隻是搖搖頭:“做完治療都這樣,很累,反應都變慢了。”

“治療出了什麼問題麼?”

她下意識的搖頭,脫口而出:“這麼好的醫生,會出什麼問題?”

李之謹不信,拿眼光斜睨她,最後說:“白洛遙,你不大會騙人。”

她的目光移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李之謹,如果我說,這次的治療,是他暗中安排的,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他一驚,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說不出話來。很久之後,才慢慢的說:“怎麼回事?”

“就這麼回事。都是他安排的……他很早就知道我有心理問題。”

紅燈停,綠燈行。交通在燈光轉換之間為之一暢。

就像是這個季節,剛剛從嚴酷的冬天中複蘇,有很溫暖的春意開始彌散,又仿佛是血液重又在僵冷的軀體上流動。眼看著她正在好起來,他無不期待。可是終究沒有想到,自己始終落後了那個人半步。就像上次她病了,她說:“展澤誠已經來看過我。”他們看似很遠,可又那麼近。那個男人,總是比任何人都早的找到她。

李之謹最後回應她的聲音有些自嘲:“我也有些不舒服,改天找個心理醫生看看去。”話一出口,才覺得自己有些孩子氣,索性踩了刹車停在一邊,正色說:“不管他的初衷是什麼,如果治療對你有好處,還是不要停下來的好。”

洛遙點點頭:“我知道,林揚也是這麼對我說的。”

展澤誠接到母親的電話的時候,微微有些錯愕,下意識的看了眼時間:“六點才開始,司機弄錯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