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心理治療(3 / 3)

“不是。我有些不舒服,晚宴就讓小欣陪你去吧。”

展澤誠的語氣裏有不可抑製的微冷:“這個慈善基金是以您命名的,您不會不知道這個吧?”

“我自然是知道的。我的東西,說到底,最後還不是你們的?”方流怡也露出了幾分不悅,“我已經通知她了,司機會送她來和你彙合。”

“媽,如果你一直是這樣的態度,我會後悔當初我答應的事。何家也會後悔,太多的曝光率對她不是好事。尤其是到了婚約解除的時候。”

電話那邊的聲音柔和下來:“澤誠,我真的覺得小欣這個孩子很不錯……”

“我知道。”他從容不迫的打斷母親的話,“何家的危機算是過去了,再過上一段時間,我會把這件事處理好。”

甚至方流怡那邊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掛上了電話,有些倦色,於是輕輕摁住了眉心。

又是電話。他摁下內線,秘書的聲音甜美可人:“是汪子亮醫生的電話。”

這個消息實在有些突然,他屏住了呼吸,不知如何作答,很久之後,才回過神來:“她……什麼怎麼說?”

“白小姐沒說什麼。已經和她確認過了,治療還是會繼續。可是……”

汪子亮微微躊躇:“現在負責她的治療的是我的一個學生。她說,希望由她一個人來負責,也就是說……”

展澤誠的眸子忽然就凝縮成墨黑的一點,他沉聲說:“也就是說,她不希望讓我知道,是不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就像這樣,被視為了洪水猛獸。即便隻是純粹的關心,即便隻是遠遠的觀望,依然會讓她覺得不舒服。嘴角輕輕泛起了苦笑,展澤誠低聲說:“就按她說的做吧。以後她的情況,你可以不用告訴我。”

最後方流怡還是出席了。她左手攜著兒子,右手是何孟欣,佳兒新婦,笑得份外舒心。有記者在保安的阻隔下依然大聲的在喊:“請問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展澤誠今天的表情有些肅穆,眉峰微踅著,仿佛沒有聽見外界的喧鬧。保安已經攔下了那些記者,偏偏方流怡停下了腳步,微笑著對那個架著相機的記者說:“謝謝各位的關心。有了消息,我們會第一時間公布。”

“這麼說,是婚期漸近了?”

她隻是微笑,亦不再說話了,隻是寵愛的挽起了準兒媳的手臂,走進了會場。

隻是一旁展澤誠的臉色略有不豫,星眸裏如同結上了薄冰,嘴角冰涼的輕扯著,並沒有出聲,可是那眼神卻疏離的不可思議,仿佛自己隻是一個局外者。

照例是主持人略有些冗長的發言,相關機構、領導的致辭感謝,展澤誠靠近母親的耳側,低聲說:“你剛才,是在逼我。”

方流怡不語,似乎沒聽見兒子的說話,隨著眾人一道鼓掌,最後才淡淡的說:“這是對長輩說話的態度麼?”

展澤誠的指尖輕輕交迭,又鬆開,不輕不重的扣在桌麵上:“媽媽,我一直尊重你。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三年前的事,我不會任由它發展到現在不可控製的地步。我以為你會改變,可是看起來……”他低笑了一聲,“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夠了!”方流怡似是警告的看了展澤誠一眼,目光中有些諷刺,“還是念念不忘那個人?白洛遙是不是?就算對方是個瘋子也不在乎了?”

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終於抑製住了站起來的衝動,語氣仿佛結冰一樣,凍得人裏外泛出寒意:“你都知道了。”

“我隻是希望你自己行事要有分寸。就算沒有三年前的事,我也決不允許自己家裏有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

展澤誠似乎對她這句話十分的詫異,鋒銳的眉梢揚起,眸子明亮得仿佛是寒夜中的啟明星:“看來你對她怎麼得病也並不關心。”

“我確實不關心。”方流怡款款的站起來,麵帶微笑,儀態萬方,準備上台,“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沒有人比你更清楚。做兒子的,能不能體諒自己的母親,我希望你好自為之。”

展澤誠靠回了椅背,坐姿很舒展,有幾分隨意,連嘴角都帶了懶散的笑,可目光卻淩厲得不可思議。

何孟欣怔怔的看著他,似乎聽到了適才母子的對話,原本神采飛揚的美麗微微黯淡下去一些。她微微低頭,將耳邊一縷長發撥回去,似乎在出神的想著什麼,又極快的抬頭看了一眼展澤誠,臉頰上浮起了淡淡的紅暈。

晚宴結束的時候,方流怡上了另一輛車,又拉著何孟欣手說了一會兒話,才吩咐展澤誠:“你送小欣,我先走了。”

其實車子裏很暖和,可是何孟欣一陣陣的在起雞皮疙瘩。她轉過臉,有意不去理會車子裏生硬的氣氛。

“我媽的態度,我很抱歉。”他的聲音不帶感情,“為了你的以後考慮,小欣,如果我過一段日子我提出解除婚約,你覺得可以接受麼?”

她幾乎要將姣美的唇形咬得變形。

他繼續問:“或者你還是覺得太晚了?”

“是太晚了。”何孟欣終於對上他的眼眸,竭力壓抑著情緒,“我這麼愛你……太晚了……”她不顧一切的攀住他的脖子,將唇貼在他微涼的唇上,喃喃的說:“她不愛你,你為什麼這麼執著?”

她穿的是一件低領的禮服,胸前是雪白的肌膚,或許還因為身上有麝香和岩蘭草的味道,誘惑得足以讓任何人都心生遐想。

可是展澤誠冷冷的掰住了她的肩膀:“你瘋了麼?”他的力道很大,可她拚命的掙開,肌膚上被勒出了紅色的指痕,可她就是這麼頑固的要吻住他,仿佛隻有這個吻才是自己的一切。

司機看了後視鏡一眼,又拘謹的移開了目光。

展澤誠忽然不動了,甚至放下了手,任由她抱著自己,灼熱的氣息落在自己唇上。

她吻得那麼努力,傾盡了自己的心意,可他仿佛是冰雕,沒有泛出一絲一毫的可以相回應的溫度,冷得讓自己覺得顫抖。

難道就這麼放棄麼……何孟欣終於漸漸的平靜下來,趴在他的肩上。最後又一點點的離開他,他隻是坐著,一動不動。強烈的不甘,或許也有憤恨和羞愧,讓她覺得不知所措。她握緊了拳,用低得聽不見的聲音說:“展澤誠,不是阿姨在逼你,是你在逼我。”

芳香的唇齒間仿佛還有他甘冽的味道,可她最後隻是扭過了頭,任由複雜的心緒將自己淹沒。車子的後排坐了兩個人,可氣氛僵硬,仿佛都隻是塑像,誰也沒有再開口。

展澤誠獨自回到住所,時間已經不早,他看了一眼手機,毫無預警的,收到了一條短信。

“謝謝你。”

最普通的內容罷了,不見得比一個商業合同有趣多少,甚至連感情都體味不出來。可他怔怔的看了很久,似是不可思議,又像是難以置信。僅僅是三個符號組成的笑臉也在刹那間變得生動起來,仿佛朝思暮想的那個人,不深不淺的在眼前出現。緊繃了一晚的神情,也迅速的放鬆下來,嘴角在輕柔的微笑,他的指尖輕輕的觸摸著字母,尋思著該回什麼。

最後字斟句酌,打了短短一行:

“客氣。我不會再插手心理谘詢的事,你放心。”

手機擱在床邊,他躺下去,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明明身體很疲倦,可腦子裏全是期待,仿佛回到少年那會兒,對著暗戀的女生,滿腔的心事,因為未知的回應而忐忑不安。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很晚很晚了,手機都沒有再響起。其實他知道的,她不會再回他,連第一條,也不過是正常的禮貌罷了。略好的心情已經被揮散開去,依然是沉沉的失望。展澤誠握著手機良久,慢慢闔上眼,倦極而淺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