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新聞(2 / 3)

她慌得幾乎哭出來,拿出電話就要打急救,手指一顫,手機又掉在了草地上,不知被誰踢到了一邊。她幾乎要絕望了,連呼吸都急促起來。每個人似乎都在搶鏡頭,冷酷得看著她驚慌失措,甚至沒有人願意幫忙撥一個號碼。

敏辰的呻吟就近在耳側,她眼睜睜的看著,卻無能為力。洛遙強忍著胸口的煩悶和瀕死的崩潰感,推開一個記者,去找地上的那支手機。

無限的漫長,亦是無限洶湧的絕望。

直到兩個不認識的年輕人忽然闖過來,態度十分的不客氣的將那幾個記者推搡到一邊。

陽光從那些縫隙裏又滲透進來,讓她重新看到了一些希望。

她看見展澤誠一言不發的疾步走來,神情緊繃,毫不猶豫的一把抱起了王敏辰,又轉頭對她說:“走,去醫院。”

現場鴉雀無聲,那兩個人攔著那群記者,不讓他們靠近。可是對方人太多,到底還是有個人從旁邊溜過來,拿起相機,對著他們猛拍。

展澤誠停下腳步,眼神冰涼仿佛匕首,似是無聲的警告,生生的讓那個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呆呆的看著他們離開。

司機將後座的門打開,他將王敏辰放進去,又扶著車門,等到洛遙坐進去,才啪的甩上車門,自己坐了前座,吩咐司機立刻開車。

離最近的醫院也有五分鍾的車程,洛遙坐著緊張得幾乎虛脫。敏辰的下體濕漉漉的,洛遙不敢肯定她究竟是羊水破了,或者是鮮血,隻知道自己緊張的發抖,顫著聲音問展澤誠:“還有多久到?”

展澤誠並沒有回答她,語速很快的在打電話,最後轉頭對王敏辰說:“忍忍,馬上到了。”

連闖了好幾個紅燈,趕到醫院的時候後醫護人員已經在等著了。敏辰被護士送進急診室,而洛遙被白色厚重的布簾隔在外邊,最後一眼是那個小小的屏幕,上邊是綠色的生命數據,不同的峰值,高低起伏一如此刻的心情。

她無力的靠著牆壁,身上忽冷忽熱,輕輕顫抖起來,連牙齒都忍不住上下輕磕著作響。

多麼相似的一幕……

她為什麼又處在了這樣情形中?無依無靠,整個世界仿佛靜止,然後會跳到最後一幕……就像是喻老師,幾乎在一瞬間,就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那些記者是衝自己來的,罵她汙蔑她都沒有關係,可為什麼要傷害到旁人?似乎有一股血氣湧上了頭頂,她站起來,雙手不自知的握成拳,無限的憤怒。可是等到那股熱血被壓抑下去,她終於還是無力的坐了下去,連眼神都空洞起來……隻是害怕,自己最好的朋友……她一心一意的幫自己,到頭來因為自己,又是一場生死未卜。

驚懼的感覺太強烈,仿佛是浪潮在拍打並不牢固的堤岸,她閉上眼睛,幾乎看得見那些黑色煙霧向自己推進,自我的意識一點點的被淹沒其中,直到再也找不到一點點痕跡……

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極大的房間裏。並不是醫院,似乎是一間客房。她的手背發涼,低頭看見插著的針,目光順延著塑料管子而上,是一袋藥水。

有人在低聲說話,很清晰的傳到了自己的耳朵裏:“我不信任她。不是她,那些心理治療資料是怎麼傳出去的?”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我相信不是林揚。可以接觸到病人資料的,除了谘詢師,還有幾個助手。”

展澤誠的聲音聽上去心煩意亂,帶了些不耐煩:“她什麼時候可以醒過來?”

大概藥水裏有鎮靜的成分,洛遙有些犯困,意識也不是完全清楚,甚至分辨不出他們在說什麼。隻是固執的盯著那一滴滴落下的藥水,她不能睡……她還有事情要問展澤誠……她不能睡……

洛遙想開口問他,可是聲音黯啞的不成樣子,喃喃的不成話語——最後隻能勉強著撐開眼皮,一顆顆的數著那些藥水,一粒粒的落下來,晶瑩透明的仿佛是淚滴。

護士低低喊了一聲:“汪醫生,白小姐醒了。”

展澤誠的動作比誰都快,他在她的床頭俯下身來,輕輕撫上她的額頭,柔聲說:“沒事了。”

有什麼東西正在撕裂自己的心口,洛遙笑得幾乎有些悲愴:怎麼會沒事了呢?敏辰呢?她的孩子呢?自己躺在這裏沒事了,可是她的朋友呢?淚水順著眼角,劃出溫熱的痕跡,最後又無聲的被枕頭棉實的布料吸收,仿佛再也難以停止。

他用手指揩去那些帶著溫度的液體,仿佛明白她的心意,低低的說:“敏辰也沒事,母子平安。真的,不用擔心。”

洛遙閉了眼睛,隻是搖頭。

展澤誠雙手捧起她的臉,聲音帶了嘶啞:“你張開眼睛,看著我。我沒騙你。敏辰受了驚嚇,早產了,可是孩子和大人都沒事。”

她隻是閉著眼睛,固執的搖頭。

汪醫生拍了拍展澤誠的肩膀:“放下她,這樣對白小姐的情緒不好。”

他回過頭去,目光仿佛能射出光來,亮得不可思議,英俊的臉有些扭曲,咬牙切齒的低吼:“她都成這個樣子了!你要我怎麼放下她?”

林揚是此時衝進房間的,看到這一切,她十分果斷的推開展澤誠,語氣沉靜:“我是她的臨床醫生,請你讓一讓。”

展澤誠凜厲的目光望著她,而她絲毫不示弱,又一字一句的重複了一遍。

他終於還是慢慢的將她放開,留出空間給林揚。

林揚蹲下身子,柔和的替洛遙理了理亂發:“洛遙,是我。林揚。”

她仔細的觀察白洛遙,看著她微微放鬆下來的表情,終於鬆了口氣。

“你聽我說,你的朋友和她的孩子真的沒事,我這就讓人去給她們母子拍張照片好不好?”她低聲說完,又握住她的手,“如果累了,就好好睡一會兒。照片取來了,我就叫醒你,好不好?”

她終於有了反應,緩緩的點了頭。

林揚的表情遠比語氣嚴肅得多。她盯著展澤誠,幾乎忍不住發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展澤誠的語氣十分生硬:“你問我?我還想問你!這些資料從哪裏傳出去的?”

“我沒空和你討論這個。”她喪失了耐心,轉向汪子亮,“汪老師,我怕這次抑鬱症和強迫症並發。”

治療過程中,有的病人會比平常更敏感脆弱一些,因為此時正卸去自我保護的那些習慣,一旦受到重大刺激,影響可能比平常要大很多。而根據旁人描述,今天發生的場景,恰恰和白洛遙腦海裏最恐懼的畫麵重疊起來。看她的情形,似乎真的像自己之前擔心的那樣,已經不是簡單的在心理表層斷裂開,而是被什麼東西從內心侵蝕了。

汪子亮亦是憂心忡忡,低聲和林揚商量著接下去的方案,直到有人敲了敲書房的門。

是照片送來了。敏辰抱著孩子,臉色蒼白,卻笑得十分舒心。

還是林揚送進去的,她拍拍洛遙的臉頰:“照片送來了,你要不要看看?”

她還在沉睡,睫毛沉沉的,一動不動,隔了很久,終於張開了眼睛。可並不望向林揚手裏照片,仿佛是初生的嬰兒尋找母乳一般,自動的望向了那袋藥水。

一滴……兩滴……三滴……

林揚耐心的對她說話:“洛遙,藥水永遠在那裏,你要不要先看看照片?”

她連看的意思都沒有,目光隻是一條直線,投向斜上方。眸子如漆烏黑,襯著臉色如雪,美麗得驚心動魄,偏偏失去了生機,仿佛隻是一隻傀儡。

林揚的聲音終於也有了些慌亂:“白洛遙,你看著我!還記不記得行為中止?”

洛遙聽到了她的聲音,其實心裏一清二楚,可她不想去理會。她的神誌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記得行為中止的步驟……出現強迫行為的時候要強力的自控,強迫自己打斷……可她幹嘛要那樣做呢?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她隻想這麼數下去,自顧自的數下去,隻有這樣心裏才安定,才舒服。

林揚頹喪的站起來,無意識的望向屋外的天色。已是入夜了,可依然看得出雲層沉悶而厚重。一夕之間,春日的暖意已經散去,仿佛重回了冬日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