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再聽他的解釋,便讓他出去了。方流怡無力的靠在椅背上,隻覺得精疲力竭……又或許,是什麼,已經開始讓自己變了……
那個女人還要影響自己的兒子麼?嘴角浮起了冷笑……她的兒子,隻能是她一個人的……
數日之後,她急匆匆的開完會出來,電梯出來,卻在意料之外的,看見了一個人。
在此之前,她從未見過那個女人,可是那個女人,卻毀了自己一輩子。
所以第一眼就認了出來,喻慧茹坐在展澤誠的辦公室外邊,大約是在等他。
端詳了一會兒,其實她和照片相比,變化並不大。即便老去了,卻依然從容而有著淡淡的韻味。
這……就是展景榮一直愛著的人麼?
自己的腳步不可控製的走向她:“喻教授,是為了西山的開發方案來的麼?”
喻慧茹看了一眼眼前貴氣而美麗的婦人,似乎並未注意到那些不善,隻是點頭說:“是。我約了……”
“你可以跟我來,看看現在那邊工程的進程。”她示意助手備車,輕輕淺淺的說,“對了,我叫方流怡,展澤誠的母親,也是展景榮的妻子。”
她將喻慧茹帶到了西山的一角,從那裏看得到雲初寺的全貌。推土機在轟鳴,片刻之後,煙霧繚繞,塵土滿山。
方流怡嫣然回頭一笑,似是無限的快意:“喻教授,你看,來不及了,你和……他的願望,恐怕是沒辦法在這裏實現了。景榮他,地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心痛呢?”
身後展澤誠一言不發的趕來,匆匆將兩人隔開。目光望向喻慧茹的時候,亦有著關切,又將搖搖欲墜的她帶上車,才沉聲說:“我送她回去之後再來找您。”
那天很晚的時候,展澤誠在老宅子裏找到了自己。
其實知道他要問些什麼,而自己並不打算再瞞著他,於是微笑著將展景榮的日記翻開,一行行的指給他看,間或插些自己著數十年來的心事。激動,卻又奇跡般的有些平靜。
展澤誠一直抿著唇,聽母親述說,不發一言,直到最後,她說:
“澤誠,這就是我的想法。這麼多年過來,你想讓我毫無芥蒂,是不可能的。這件事上,誰也不用想要勸動我。那座寺廟,非拆不可。”她淡淡的笑了笑,仿佛是掌控了一切的女王,聲音殘酷而冷厲,“至於你和那個女孩子的事,我也反對。我想我沒有辦法對一個和喻慧茹有關的人產生哪怕一點點的好感。”
他看著母親憔悴的側臉,又回想著她堅決的語氣,隻是無聲的站起來,將她攏在懷裏,慢慢的說:“媽媽,我知道了。”
那一瞬間,自己靠著而兒子的肩膀,仿佛孩子一般,忍不住嚎啕大哭。
而他耐心的撫慰:“媽媽,那些事都過去了……你還有我……我會陪著你。”
回想起三年前的一切,自己甚至有些不可思議,他們母子之間的關係,為什麼會越來越僵?
越來越患得患失,即便喻慧茹死了,即便他和那個女孩斷了聯係,可自己總是不放心。
是他變了,還是自己在變?
方流怡緩緩的歎口氣,最後低低的說:“澤誠,你誤會我了。我並沒有把要說的話說完。”
“生了這場大病,倒是看開了一些東西。我到現在才明白過來,你是對的。你不是你的父親。至於小欣,我一直很疼她……又怎麼舍得讓她的一輩子像我這樣呢?”
這些感慨,依稀仿佛是過往的恨意,不知不覺間,就浸潤了自己的一生。如同屋外的青藤枝蔓,又好像眼角的皺紋,一點點的彌漫吞噬光陰。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站在了人生的末梢,回望的時候,沒有了悔和恨,隻是無盡的荒涼。
這才驚覺,原來漫漫的一生,已經這麼過去了麼?
展澤誠終於微微的動容,他凝視著母親很久,語氣平緩:“剛才你對她說的,我都聽到了。媽媽,你想過沒有,如果我不是那麼尊重你,三年前,我不會讓她一再的誤會我。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我寧願她恨我,以為這些事都是我的錯,也不希望她恨你……”
許是不習慣說出這樣的話,他頓了頓,嘴角的笑若有若無:“我愛她,可是你是我的母親。”
他不再等待母親的反應,轉身出門。
而在他的身後,方流怡仿佛聽到他的話,愕然得屏住了呼吸……是啊,自己一心一意的,是怕兒子離開……可是澤誠他,又何曾離開過自己?他做著他能做到的一切,陪自己來手術,給自己時間化解那些仇恨……
而曾幾何時,自己心裏的恨意卻詭譎而令人不解的落在了兒子身上。她看著他在自己和那個女孩子之間掙紮,看著那個女孩一次次的傷害他,而自己也毫不留情的逼他,仿佛隻要他們不在一起,自己便無限的舒心和暢快。
自己的兒子,她曾經發誓要讓他幸福……如今,是自己在一步步的推開他,要他承受起本不是他的錯……
不可控製的,視線迷蒙起來,方流怡怔怔的看著窗外,眼角緩緩的滑下了淚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