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醒來的陽光(1 / 3)

起居室裏還有何孟欣。她看見白洛遙走下來,忽然微微低了頭,說:“對不起。他不知道你被接來了這裏。”

洛遙點點頭,安靜的說:“沒事。”

沉默,一時間有些尷尬。彼此的呼吸聲可聞,而那台看似笨重而巨大的立式大鍾的鍾擺聲分外的明顯,又攪亂了各自等待的心思。

“白小姐,這句話說出來,讓我覺得十分難堪……可是我現在隻能拜托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因為上次的事,他一直沒有原諒我,被牽涉進來的,還有我家和易欽的好幾項合作……阿姨勸他也沒有用……如果可以,如果你願意接受我的道歉,能不能勸一勸他?”

這麼一段並不長的話,對於何孟欣來說,因為難堪,艱澀困難得不可思議。然而並不等洛遙回答,已經有人從樓上下來了。

展澤誠仿佛沒有看見何孟欣,目不斜視的走向門口:“走吧。”

白洛遙看了一眼何孟欣的臉色,不知道算不算安慰,她的聲音很微弱,也很不確定:“我想……他不是那麼狠心的人。”

展澤誠站在門口回望她單薄的側影,也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她說的那句話,隻是抿起了唇線,眸子裏暗影沉沉。

漫天的細雨中,她隨著他走向前邊的那輛車,坐進了副駕駛座。

展澤誠重重的將車門關上,卻並不開車。

盡管母親的態度有些讓自己出乎意料,可在最開始自己接到司機電話,說並沒有接到她的時候,瞬間還是懼怕。他閉了閉眼睛,心底的怒意越來越盛,連呼吸聲也沉重起來,沉聲說:“你有沒有腦子?誰來接你你都跟著走?”

他從未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

洛遙咬著唇,臉色蒼白,好像並沒有聽見這句話,也並不害怕他的怒氣衝衝的質問,最後輕輕的說了句:“機場的廣播你聽到了麼?我以為你不會再見我了……”

原本目光還專注的看著他,可忽然之間,仿佛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有水汽氤氳了起來,她很快的倔強的把頭別過去了,仿佛在看窗外的風景。

也不過頃刻,她這樣一哭,生生的把自己所有的怒火掐滅了。

他斜睨她一眼,冷著表情說:“聽到了。我有急事來英國,所以沒有轉回去。”話一出口,才知道自己依然是餘怒未消,“你說我不想見你?那你現在是和誰在一起?”

洛遙依然沒有轉過頭來,“嗯”了一聲,表示聽到了他的話,又低低的說:“我知道。”

他的指節微微的在方向盤上打著節奏,隔了很久,似乎在等她的情緒平靜下來,才慢慢的問:“找我什麼事?”

這才是此行的目的……難道不是麼?

白洛遙轉頭看著他的如寒星般的眸子,卻忽然失去語言表達的能力——她有那麼多的話想去問他,可是在看到他的時候,卻又覺得有一種窒息感,仿佛自己再也難以說出話來。

他用力的抓著她的肩,直到可以麵對麵的直視:“為什麼來找我?”

她終於還是艱澀的開口:“我想知道三年前發生的事。”

展澤誠默然了半晌,放開她的肩膀,隻是將車子掉頭。

天色越來越暗,雨絲彙聚成了線,最後蜿蜒在了玻璃上。他始終沒有開口。又或許他並不打算現在對她說話。洛遙好幾次忍不住要睡著,卻又強撐著,目光牢牢的注視著雨滴彙成的好似天然水晶的圖案上。

他側頭看她一眼:“你先睡一會兒,到了我再叫你。”

其實她在飛機上就已經失眠,到了英國又幾次忍不住情緒激動,終究還是累了,甚至不用他提醒,呼吸已經變得清和平穩,仿佛是在微風拂過。

直到有一雙手臂要把自己攬住,她有些迷糊的睜開眼睛,看見展澤誠正要把自己從車裏抱出來,於是連忙掙了掙:“我自己下車。”

她隻是困,並不是走不動路。

雨已經停了。空氣裏是好聞的青草的氣息,或者還有露水的味道,沁人心脾的清涼。黑夜之中,她看不清這是哪裏,隻知道隨著他穿過了頗大的花園,直到走進了室內。而展澤誠把她領到了一間房間:“好好休息。”

洗完澡躺下,卻愈發的輾轉難眠。最後迷糊了幾個小時,終於還是起床了。眼睛還有些腫,不知是昨晚哭的累了,還是實在沒休息好。於是用涼水撲了撲,靜悄悄的推開了門。

因為天還沒亮,廊燈還柔和的開著,仿佛夜之女神正在輕柔的撒下光輝。

白洛遙踏上地毯走下樓,想憑著之前的記憶到花園中去走走,卻忽然被走廊兩側掛著的長排畫像給吸引住了。

那些畫都有堂皇的華麗質感,仿佛是中世紀的畫家花費數年時間給伯爵夫人做的油畫。畫的背景在變化,可人物卻沒有變。展澤誠,和他的母親。每一幅中,他的母親穿著打扮都是不同,美豔非常,而展澤誠則從小到大,似乎見證著成長。

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那些畫裏,小男孩打著精致的小領結,十分的漂亮神氣。他站在母親身邊,卻完完全全的麵無表情。那份冷酷,看樣子一直遺傳到了今天。洛遙不禁莞爾,一幅幅仔細的看完,直到走完樓梯,回頭又看了一眼。那麼多的畫,對於他來說,依稀就是一條時光的長廊。

天色依然是黎明前的昏暗,她踏進了花園,卻看見不遠的地方一點仿佛如螢火般的星亮。或許比螢火還有豔麗了些,帶了點冽灩的銅紅和炙熱,仿佛簌簌的在燃燒時光。

白洛遙站在那裏,看著他、和他指間的煙,難以跨出半步。

他坐在那裏,眸子仿佛是用流光溢彩的黑玉鑲嵌上去的,凝視著無聲流逝的光陰,堅忍而頑固。如果不是淡淡的煙霧,她會以為那是一尊青銅塑成的雕像。

這一步,如果自己不跨出去……那麼這樣衝動的趕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終於還是慢慢的走過去,站在他的身前,俯身拿走了他手裏的煙。手指或許還觸到了他的手背,冷得似是冰塊,連自己的手指都忍不住戰栗起來。

展澤誠並沒有太大的意外,他看她要坐下來,忽然伸手攔住她,低聲說:“別坐,太涼了。”

洛遙不理,拿開他的手,側頭微笑著看著他:“我看到了那些畫,真漂亮。”

他不置可否的轉開臉,並沒有接話。

“為什麼畫裏都是你和你媽媽?你爸爸呢?”

他愈發的沉默,側臉的線條似乎也在倏然間繃緊了,身體仿佛僵成了冰雕。

洛遙猶豫了一會,慢慢的去握住他的手:“告訴我好麼?”

她的手很柔軟,仿佛是初開的花瓣,溫熱而帶著怯怯的羞澀,正努力的想要讓他變得暖和起來。

隔了許久,展澤誠終於轉過臉,反握了她的手,淡淡的笑了笑。

“我父親並不愛我的母親。他一直愛的,是你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