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楊世光叫道,“這麼多合同,靠腦子可記不下來。天雄,趕快報案吧。問題肯定出在技術部。”
技術部隻有四個人,梅紅雨、張小琳、王臘梅和刁明生。存有核心機密的磁盤,平時由梅紅雨保管。這時候,史天雄和金月蘭才想起來刁明生已經超假三天了。上星期四,刁明生說他住在清江鄉下的舅舅病重,他要去探望,請了五天假。前天,梅紅雨已經報告過刁明生超假的事。金月蘭肯定地說:“肯定是刁明生幹的!”
史天雄說:“接觸過磁盤的人,都有嫌疑。我們不能隨便懷疑人。泄密的事,暫時不要對外說。報案,需要證據。我們丟失的是信息……這件事我有責任。當時梅經理問過做不做加密處理,我沒有給明確答複……案先不要報。我們先找幾部家用攝像機,去把六大商場的商品價牌都錄下來,作為報案的依據。”
傍晚,錄像的幾路人馬都回來了。史天雄、金月蘭、楊世光在一間房裏,對照“都得利”的價格表看了大半夜,沒發現六大商場有一種比“都得利”價格高的商品,這足以證明六大商場統一調價時,參照了“都得利”的價格。
第二天淩晨,史天雄和楊世光帶著自己搜集的證據,到西平市東城區公安分局報了案。
七點鍾,梅紅雨提前到了總店。昨天各分店的銷售情況沒有彙總,她怕今天史天雄又要這些數據,準備在上班前,把各大類商品的銷售情況都統計出來。穿過空空蕩蕩的售貨大廳,梅紅雨看見李姐和兩個售貨員正拿著封條封技術部辦公室兼機房的門,不解地問:“李阿姨,你們為什麼要封這個門?”
李姐用手把封條粘牢了,用犀利的眼鋒,上下掃掃梅紅雨,冷笑道:“梅經理,你還不知道?有的人窮瘋了,把咱們‘都得利’的什麼秘密偷出去賣給了大商場。封了門,好讓公安局來查。”梅紅雨感覺到了李姐眼神裏的懷疑甚至是敵意,衝動地朝門口走幾步,“封我們的門,是誰做出的決定?是董事長嗎?”
李姐眯著眼睛笑笑,“這是個大案子,讓公司一家夥賠了幾百萬。這人的心可真夠狠的!門是金總讓封的,這‘都得利’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出了這麼大的案子,她連封個門的權力都沒有嗎?再說,也隻有這房子裏那個什麼盤,才能賣個好價錢,才能賣個神不知、鬼不覺。董事長去了公安局。隻要沒做虧心事,鬼來敲門心不驚。”梅紅雨氣得含著眼淚說:“你是不是懷疑我?你們為什麼隻封我們的門?”
史天雄和楊世光進來了。梅紅雨激動地說:“公司丟了機密,為什麼隻封我們的門?我是賊嗎?”說著梅紅雨把雙手舉起來,“你們是不是還要搜我的身?”李姐像個門神一樣,站在大辦公室門外,陰陽怪氣說:“梅經理,封了門,保護了現場,也好把你們技術部的人洗個清白嘛。”梅紅雨流著眼淚說:“董事長,我還有沒有行動自由?是不是還要派人去抄我的家呀?”史天雄火了,大聲嗬斥道:“梅經理!你冷靜一點行不行!凡是接觸過公司機密的人,都有嫌疑!也包括我史天雄!你不要這麼敏感!所有的人,都必須接受公安人員的調查!”說罷,怒氣衝衝上了樓梯。
梅紅雨擦擦眼淚,盯著門上的封條發起呆來。
接連一周的商戰,已經牽動了西平的方方麵麵,公安局已經從中感受到了不安定的因素。一聽這場商戰裏又出了一起涉及金額上億元、直接經濟損失三百多萬的商業機密被盜案,東城區公安分局不敢怠慢,馬上向市局作了彙報。市局白立明局長一看事關重大,此案已經涉及到了許多敏感的問題,忙向市委、市政府作了彙報。燕平涼市長和市政法委書記在電話裏作了相同的指示:這是一起危及我國市場經濟健康發展的重大惡性案件,同時,又是西平第一起利用高科技手段盜竊買賣商業機密的新型案件,必須盡快組織人員偵破此案。
上午九點半,市公安局成立專案組,局長白立明親任組長。專案組共有十二名成員,分成兩個小組,在西平的破案專家都主動要求進這個專案組。第一小組由刑警大隊副大隊長焦民生任小組長,負責六大商場方麵的偵破工作。第二小組由市局技術科科長喬宏祥任小組長,負責“都得利”方麵的偵破工作。
十點鍾,喬宏祥帶領二級警督王平生、二級女警督吳青蓮、三級警督孫國慶、三級女警督邱英和一級女警員曹王芝,來到“都得利”總店。
喬宏祥在西平刑警界可算是頂尖的破案高手。兩年前,轟動一時的女出租汽車司機連續被殺案,就是喬宏祥率領這個小組偵破的。四個月內,三個女出租車司機先後被強奸殺害。因凶手作案手段狡猾,作案現場沒留下任何痕跡,加上凶手的目的隻是強奸殺人,案子也就沒法按一般劫車案的偵破思路偵破了。據說,喬宏祥曾在掛滿三個遇害女司機照片的房間裏,不吃不喝不睡覺,才看出三個女司機都留的披肩發是刺激凶手強奸殺人的直接原因。為鏟除這個變態殺人狂,公安局四個女警員自費買了披肩假發,報名參加喬宏祥的專案組。最後,這個殺人狂在和吳青蓮搏鬥時,被及時趕來的喬宏祥和王平生生擒。
白立明局長派出這麼多精兵強將,可見他對這個案件的重視程度。
下午四點鍾,調查取證工作結束了。專案組成員和“都得利”的三巨頭進了會議室分析案情。
一切都是全新的。麵對這個商業機密被盜案,喬宏祥有一種無從下口的感覺。他歎了一口長氣後說道:“從現在已經掌握的情況看,你們的核心商業機密泄漏,屬於內賊所為。嫌疑人比較容易確定,是否能突破,現在還難說。梅紅雨、刁明生、張小琳和技術部的所有成員,都有作案的嫌疑。當然,你們三位也有作案嫌疑……”金月蘭急了,“我們三位?你開玩笑。我想了想,覺得刁明生的嫌疑最大。”喬宏祥笑道:“金總,我不是開玩笑。這個案子,有作案時間的人太多了。拷出一個新盤,隻需要五分鍾時間。所以,從作案時間上突破此案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
男警督王平生接道:“從作案動機上分析,刁明生也不是第一嫌疑人。當然,如果他沒去清江他舅家,他很可能就是罪犯。據梅紅雨和張小琳證實,刁明生隻接觸一次軟盤。那一次,他說二分店的微機係統出了故障,把軟盤帶出過總店。我已經查過,那天二分店的微機沒有壞。這是刁明生作案的最有力的證據,因為他說了謊。但是,當時他確實去了二分店。那天上午十點,梅紅雨參加了你們一次碰頭會,她去開會前,刁明生已經把軟盤還給了她。那天刁明生鬧肚子,上班後還出去方便了一回。那麼,刁明生帶軟盤出總店,應該在八點半以後。這近一個半小時,刁明生還去了一趟藥店買了黃連素。剩下的時間,剛好夠他坐公共汽車或騎自行車在你們總店和二分店之間打一個來回。當然。他要是有心作案,會坐出租的。但他恐怕還不清楚這個軟盤可以賣錢。當然,我又說當然了,他的合夥人可能是個專家。總之,雖不能排除刁明生作案的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技術部其他人員,都沒有把軟盤帶出過機房,當然,這不包括梅紅雨。”楊世光道:“說來說去,隻剩下梅紅雨一個嫌疑人了?不可能是她吧?我們‘都得利’有恩於她,她絕對不是那種恩將仇報的人。”
吳青蓮笑了幾聲,說道:“又不是給學生寫操行評語,也不是給梅紅雨寫組織鑒定。前年槍斃的那個殺人狂,在單位表現良好,上大學是高才生,工作後是先進,他一連奸殺三個女司機,為的隻是一個留披肩發的女司機因為他乘車錢不夠,諷刺了他幾句。梅紅雨來‘都得利’後,真的就萬事如意了?她來‘都得利’之前,和男朋友分了手,這件事會對她的心態產生什麼影響?工作當中,你們就沒有錯怪過她?日資企業無端炒了她的魷魚,幾十家單位把她拒之門外,她的內心真的會因為到了你們‘都得利’而整天陽光燦爛嗎?恩將恩報,恩將仇報,談的是道德問題,當然道德問題也可以誘發犯罪。梅紅雨作案條件、作案時間比誰的都優越,關鍵是她還有作案動機。因為她特別需要錢。據張小琳反映,刁明生鬧肚子那一天,梅紅雨抱怨過一千多塊錢工資根本不夠花,說她母親一個月的藥錢就需要七八百。這些天,她有很多反常的表現。她在你們焦頭爛額的時候,端著茶杯到處轉悠,她對你們封門的舉動反應強烈。另外……”
史天雄終於忍不住了,打斷道:“我現在說話可能不太禮貌,可我真的想說兩句。我先表明,我並不是想為梅紅雨洗刷什麼,因為如果大商場得到的軟盤不是偷來的,梅紅雨就有過失犯罪的嫌疑。我隻是覺得這個案子從這邊突破恐怕要走彎路。我們報案時,所提供的證據,已經充分證明,六大商場得到了我們所有的商業機密。這個案子的第一被告或叫第一嫌疑人,應該是這六家大商場。傳訊一下大商場的主要負責人,案子也就水落石出了。”
喬宏祥點支煙,笑道:“史董事長,我可以給你透露點本不該說的情況。三點鍾,我問了第一小組的進展情況,那邊沒有任何突破。他們還準備在適當的機會聯名告你們誣告了他們。複雜呀。你們的機密磁盤沒有加密,即便你們在管理程序中加了世界最高級別的密碼,人家把它破譯後,也不會留下什麼證據等我們去找。我們把六大商場的所有電腦都封了,可惜沒有查到裏麵存有你們的機密。剛才說了,複製一張軟盤,五分鍾足夠了,把電腦內存全部清洗幹淨,十分鍾怕也足夠了。取證困難,是偵破高科技犯罪案的難點。今天晚上,我們會從你們的軟盤上取指紋。如果磁盤上出現陌生人的指紋,我們才可以傳喚梅紅雨和刁明生。我們已經派人去清江找刁明生了。這個案子,隻能從你們這邊突破。否則……”
楊世光急了,“聽你的意思,這個案沒法破了?”
吳青蓮接道:“突破口還在這個梅紅雨身上。剛才,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現在正在讀心理學研究生,現學現賣再分析一下梅紅雨的作案動機。我在調查時了解到,梅紅雨在進入你們‘都得利’之前,她的男朋友因嫖娼被公安機關處罰過,可她來‘都得利’以後,情緒很好,不像一個在感情上受了重大挫折的人。據說,有一個億萬富翁在追求她,她去那家公司工作,收入應該是在‘都得利’收入的數倍,可她還是選擇了你們‘都得利’。她情緒變壞,是最近一個月才發生的事……有人反映,自從金總經理戴上了訂婚戒指,梅紅雨就變得跟霜打了一樣……”史天雄衝動地說:“你這種推理,有點異想天開!”吳青蓮笑道:“史董事長,我可不認為這叫異想天開。不止一個人肯定地說,梅紅雨是為了你才肯來‘都得利’屈就的。我想問金總一個問題,你戴的這枚漂亮的訂婚戒指,是不是史董事長一個月前送給你的?當然,你可以不回答。”
金月蘭紅著臉,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是的。”
吳青蓮道:“一個失戀的姑娘,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不好以常人思維推斷。因為失戀自殺、他殺的案件,這兩年我自己就處理了五起,主人公都是女性。我感到她的情緒很不正常。喬科長,我認為有必要對梅紅雨進行監視了。”
“都得利”的三巨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發表意見了。
喬宏祥說:“有道理。你安排吧。三位領導,我們談的這些,不要擴散,免得造成被動。”
六點鍾,專案組宣布接受調查的“都得利”職員可以離開了。二十幾個男女,如遇大赦一般,作鳥獸散了。
梅紅雨已經感到籠罩在頭頂的那種無邊無際的恐懼,逃命一樣逃到了大街上。走了一段,她給梅豐打了一個傳呼,留了一條短語:天塌了,速到我家。紅雨。
梅豐一接到這條莫名其妙的留言,趕忙打的去牌坊巷。
梅紅雨剛一進門,梅豐就驚問:“出什麼事了?”梅紅雨說:“出大事了。我們公司的核心機密六大商場全知道了。磁盤是由我一人保管的,公安局已經懷疑上我了。”梅蘭喊道:“天爺,這可怎麼辦?”梅豐問:“會不會是別人幹的?”梅紅雨頹唐地癱坐在沙發上,“很有可能是刁明生,也就是金月蘭的前夫。我把軟盤交給過他。公司直接損失兩百多萬。公司懷疑有人把這個軟盤賣給了大商場。”
梅蘭慌慌張張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一個牛皮信封道:“小雨,你說,你到底做沒做過對不起公司的事?”梅紅雨斬釘截鐵道:“沒有,絕對沒有!”梅蘭抖著手把錢從信封裏抽出來,“前些天來了一個叫甜甜的姑娘,大眼睛,高鼻梁,走路愛扭屁股,她送來這些錢,說你們在合夥做生意。”梅紅雨大驚失色,站起來看著梅蘭手裏的錢,結巴著說:“甜,甜甜,什,什麼甜甜?我不認識甜甜,哪,哪兒來的甜甜?做什麼生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媽,你怎麼敢收這種不明不白的錢!”淚水奪眶而出。梅蘭懊悔道:“她說你們幾個小姐妹一起做生意,背著你分點錢,不讓我對你說。這個甜甜可不像個壞人,幫我收衣服,疊衣服,掃地。”
梅豐扶梅紅雨坐下,說道:“別哭,哭沒有用。看來,是有人存心陷害你。你想一想,你得罪過什麼人。”梅紅雨一把抓過錢,說道:“我也不知道得罪過誰。我明天把這錢交給專案組。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坐牢,殺頭,由它去吧。”梅豐又把錢奪過去,“你這是什麼態度!你沒做這事,怕什麼。你拿這些錢過去,能解釋清嗎?明天我去你們公司,把錢給專案組,就說你媽交給我的,與你沒有關係。”梅蘭已經哭成一個淚人兒,“天殺的呀,你們怎麼這麼毒呀——苦命的小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