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主題:上海新十字街頭(4)(3 / 3)

不僅僅是這樣。城市的每一個十字街頭,都是我們視覺生活的重要部分,當它的建築、線條、體積、色彩變化的時候,新的輪廓和空間切割出現,那是可以喚起曆史感的時刻。但是曾經有過的光線、聲音、氛圍,還有那種帶著特定氣味、溫度和濕度的空氣,又到哪裏尋覓?要留下它,繪畫不能,攝影也不能,隻有每個人的記憶,可以保留那確實存在過、脆弱易散的空氣。這就是私人的目擊曆史。在城市衝刺般的求變求新、狂熱地向未來投資的時候,這種私人的目擊曆史是需要珍視的,因為容易被忽視而永遠淹沒。

認同一個街口,其實就是認同一種生活方式。經常在同一個地帶出沒,就是選擇了自己的精神歸隱地。

不必用城市的文化記憶這樣的大題目來拔高,我們記錄我們眼中看到、肌膚感覺的上海十字街頭,隻是為了記錄一些飄逝在風中的歡笑和哀愁,一些永遠不會對他人傾述的心動和心寒,證明我們曾經存在過,在那個時空坐標上存在過。

如果我們還年輕,那麼就把這些十字街頭的傳說獻給自己,如果我們變了,就獻給我們曾經是過的那個人。隻是這樣,已經足夠。

(潘向黎)

魚骨的淮海路

淮海路是這座城市味道最好的一根魚骨頭。它的每個分岔,都足以讓人品咂良久,自名叫霞飛的那個年代起,曆代上海人把積澱的營養,藏進這根魚骨頭。

浦江兩岸是上海的麵子,淮海路是上海的骨子。

小時候,我隨父母住在淮海路的東端,每逢周末,就朝著淮海路的西端步行,去看望祖父祖母。

那些數不清的明媚或陰霾的休息天午後,我遊蕩在淮海路上,電車票從四分漲到了一塊,梧桐樹的葉子綠了黃了,孩子的肩膀日漸寬厚了。

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不會把最親切的情感,投向虹橋古北、CBD陸家嘴,甚至南京路步行街,而在魚骨的淮海路,你經過拐角,穿越人行線,駐足十字路口,你鬆了口氣,慶幸自己,不曾偏離主流。

那條路上行走著,最地道的海派空氣,第一流的美女,和無數上海人的集體回憶。

霞飛文化的源頭

淮海路——武康路口

標誌性景觀:凡爾賽老樓,宋慶齡故居

武康路以西的淮海路,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以這個六岔路ISl,作為我們行程的起點,是再精彩不過的開頭。

1924年建造的武康大樓,至今仍是最具藝術美感的建築,也是最經典的城市拐角。整幢大樓呈A字型,A字的頂端橫亙於路口,逼仄的角度,濃烈的文藝複興風格,像一艘擱淺的巨型古戰船。灰褐色外牆,帶花紋拱窗,底層有厚重而陰涼的廊簷,與衡山路領館廣場一帶嶄新的廊簷相比,它像個不需多言的長者。

一年前,我曾在武康大樓斜對麵租房小住。相當安靜的街區,路口豎著禁止鳴響汽車喇叭的標牌。武康路、興國路和天平路上有零星的小咖啡館,生意都很清淡,但不致關門,斯文的店主因此有閑同你聊聊天。音樂聲總是輕悠悠的,坐在那樣的所在,會改變一個人的氣質,回頭看,透過玻璃窗,武康大樓不出所料地在遠處沉默著。

我那還把淮海路稱作霞飛路的老外婆,常說“諾曼底公寓”(武康大樓)是上海西區的象征。老上海人有普遍的西區情結,認為西區人富有、高雅,他們並不藐視東區,但辦公在東區、居住在西區,是理想的生活方式。這種方式,至今被許多新上海人所向往。

自然,講到淮海路經典的六岔路口,不可能省略宋慶齡故居。占地四千三百多平方米的花園住宅,圍牆擋不住古樟的香氣。我進去過一次,某個無所事事的下午,遊客稀少,隻有幾名慕名而來的老外。在那座乳白色的三層洋房裏,點滴都是曆史、掌故:車庫還停放著斯大林贈送的“吉姆”牌轎車,過廳牆上掛著徐悲鴻送的國畫《奔馬》,書房收藏著孫中山先生演講的錄音唱片,院內宋慶齡親手飼養的鴿子的後代在飛翔。

這可能是漫漫淮海路間最寧靜的一個路口,即使上下班高峰時段,這裏依然行人稀少。當然變數還是存在,去年,正對著武康大樓,一家規模不小的夜總會開張了,從此一些妖媚的女郎穿梭於夜街。不久,我搬離了那裏。

留白中的一絲躁動

淮海路——高安路口

標誌性景觀:上海圖書館,烤肉店們

按照習慣思維,這個十字路口是挾著書卷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