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底,占地3.1公頃、藏書一千三百萬冊的上圖新館落成。巨大的白色多維建築,像從天而降的紙鎮,壓得人們不敢高聲造次。我對圖書館的第一印象不大好,留白太多,不夠親和力,那長而又長的入口台階,總讓我想起愛森斯坦拍下的“敖德薩台階”蒙太奇畫麵。
我是第一批辦閱覽證的,當時大三,很閑,很想好好看書,但上圖浩瀚的藏書量給了我沉重打擊,縱然長二十隻眼睛活兩百年,也啃不了多少。叫口渴的人不口渴,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丟到河裏。那時大學生間正流行博爾赫斯,但沒人願意像老博那樣終日貓在圖書館裏。回憶起來,自己從未在那裏結識過別校的學生,倒是跟些目光倔強的社會青年談得來。有一個賣盜版碟的家夥,喜歡看書,琢磨電影理論,和他一同看了“黑澤明電影周”,散場後他癱坐在台階上,說,黑澤明那麼棒,自己不該把他賤賣了。
近兩年幾乎沒怎麼進過上圖,我鬼使神差地跑到街對麵去了。那有一排烤肉店,阿根廷烤肉,墨西哥烤肉,熱氣騰騰,不留白,有時我擦擦嘴角的油膩,望著對街的上圖,想,我那張閱覽證還在麼?
黑白兩色的時尚坐標
淮海路——常熟路口
標誌性景觀:美美百貨,百富勤
美美百貨以西的淮海路,是不能稱作商業街的。換句話說,美美以一種驕傲的姿態,鎮守著上海西區的要塞。人流由東向西,購物終結於美美。
上海十字路口的拐角,往往不是九十度,可以筆直的時候,偏偏斜斜地渡過,這跟多數北方大城市迥異,難怪北方朋友到了上海常迷路。巴黎的街角跟上海最神似,比如美美,像極巴黎淑女的坐姿。
拐角的報攤也是全城最有品位的報攤。博雜的報刊永遠整潔地擺放,像修慣了的指甲。攤主從不吆喝,通常端坐著,捧一本《書城》什麼的,也不出汗。
關於美美我沒有發言權,她一年有兩次換季打折,這時像殿堂般的店堂裏人多些,我僅出擊過一次,買下隻BALLY的錢包,從此就把錢包守得很牢。美美對我而言是風景,我對美美而言則什麼也不是。去年她整修前是黑牆,如今是白牆,美美的選擇簡單而有力,黑或者白,容不下雜色。
這樣的十字路口,時尚觸覺遲鈍的人,走過也就走過了。百富勤廣場三樓的M—Box酒吧裏,鼓手阿明,吉他手老趙,歌手鶯鶯,正做著上海最好的音樂,有空上去聽聽,好東西本不需要張揚。
閑人幫聚會
淮海路——襄陽路口
標誌性景觀:襄陽公園,襄陽路服飾市場
走到這個路口,脈搏都慢下來。
十幾年前,閑人們就在此聚會。那時的襄陽公園全市聞名,因為它在夜間一樣開放,園子很小,白蘭花很香。綠漆斑駁的公園長椅,被濃蔭遮擋,供情侶們偷吻。眼神不好的老頭子們聚在隔壁的石桌邊,把撲克牌甩得啪啪響。不求上進的圍棋好手,總在找人下帶“彩頭”的讓子棋,長亭裏圍滿了看客,牆上貼著“觀棋勿語”的紙條。
能記得這麼詳細,無疑我也是襄陽公園的一分子。20世紀90年代初的高中生都上夜校學英語,當然也都逃課,混跡在小小的公園裏,偷吸幾支煙,聊些性知識貧乏的話題。
時至今日,淮海路VS襄陽路,依然是屬於閑人們的角落。老華亭路的人氣和汗味照搬來了這裏,像株遷入暖棚的蘭花,還活得好好的。並不富裕的老外們,永不坐班的模特們,用長腿踱著小碎步,行走在斜陽懶照的碧五街、碧六街上。
你還在等著她麼
淮海路——陝西路口
標誌性景觀:百盛門前的空地
晚7點,百盛門口,不見不散。
自從人民廣場大屏幕拆掉之後,百盛門前的空地,成了這座城市最泛濫的接頭地點。
下班時間路過百盛,會發現多少雙疑惑的眼睛盯視著你,就差一個《虎口脫險》式的人物,圍著你打轉哼兩句“鴛鴦茶”。入夜前後,這裏插滿了梅花樁,每一根都在風中搖擺,不敢確定,期待的那個人從何方位走來。許多結局會是這樣,額頭沁出汗水、抬腕看表時,一隻手悄悄拍在他(她)的肩頭,和大多數驚悚片一樣,嚇你一跳的人不會是壞人。
我漸漸看出了苗頭,真正的情侶很少約在百盛,會坐在對街的星巴克或巴黎春天露天吧,轉動咖啡匙悠閑等候。而百盛那一邊焦慮的守候者,混雜著對希望的憧憬和對失望的恐懼。明白了,可怕的OICQ!
尷尬的深呼吸
淮海路——茂名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