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1(2 / 3)

設備室主任在例行副主任職責的第二天,就上報楊帆要進行一場設備缺陷整改和反事故演習,這種所謂積極認真的舉措當然會得到其他部門的響應,於是聯合安保處和其他幾個職能部門,進行了一場轟轟烈烈的設備大檢查,如此一來,各部門就忙開了,他們要三天兩頭接收檢查,工人不務正業,整天自查整改,基層領導也虛報浮誇,大作表麵文章。 一時間,動力廠內部雞飛狗跳、人心惶惶,童繼忠負責的電氣係統當然得到了最熱烈的照顧,光電氣上地隱患就查出上百條,他本月的獎金泡湯了。 工作不能停留在表麵上,設備室的運動還有了滲透性的進展,他們請了幾個專家研究電機短路的原因,這種一絲不苟、精益求精的工作態度當然會得到高層領導的讚同,這種技術性的活也有成果,幾篇高質量地論文同時誕生。

設備室地根本問題不解決,這個運動就不會結束,常子泉被迫無奈,整天蹲點在泵房裏查找水泵電機短路的原因,童繼忠也被整得惱火了,利用自己地權威一再否定查報結果,他的批示很簡潔依據不確切,再查!常子泉無聊地查了幾天,實在鬱悶不開,站在泵房裏罵天罵地,罵爹罵娘,罵完童繼忠,接著罵設備室,發泄得不徹底就罵起楊帆,反正泵房裏噪音很大,誰都聽不見,盡管如此,他還是不敢罵林森。

林森出了一個餿注意,他懷疑電機短路可能是管道壓力太高所致,因為壓力太高會導致電機電流上升,最終過熱短路。 既然說了,常子泉就得查管道,順著管道沿線搜索,一連查了幾個閥門,都沒有發現問題,沿線再查,一直查到高爐上,有一個閥門值得懷疑,常子泉屁顛屁倒彙報成果。 領導很重視,要求當夜調試閥門,查出罪魁禍首。 常子泉在食堂裏吃了晚飯,拿著對講機上了爐台,張偉剛正值中班,配合他一起跟上去。 當天,爐台的電梯出現故障,工人正在檢修,常子泉和張偉剛隻得爬樓梯,才爬了三十幾米就累的疲憊不堪,常子泉氣喘籲籲,一屁股坐在通風口不走了,他順著通風口往外眺望。 申鋼廠的全貌頓時映入眼中,自進廠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煞有其事地欣賞鋼城夜色,白色和黃色的燈火籠罩在煉鋼爐的外沿,就像一棵巨大的聖誕樹,“聖誕樹”頂部的大煙囪噴出帶著火焰地煙霧,大型機器的轟鳴聲從“聖誕樹”內部嘯向天穹,煉鋼爐出鋼了。 一溜灼亮的鋼水從爐口瀉出,連鑄機開始它最精彩的對話,一時間,鋼城的火樹銀花開始傾吐心聲,沒過多久,在連鑄機底部,一條火紅的鋼胚慢慢吐出,道路旁的燈火像一條巨龍伸展至遠方。 消失在彌漫的灰煙中,一輛輛卡車遊行於巨龍地脊梁上。 常子泉被鋼城的夜色迷住了,於是丟了一支煙給張偉剛,自己點上火,靠在通風口感歎起來。 他眺望遠方,想到了方憶、呂倚芯、李新民和柳濤,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嗬嗬傻笑起來

爐台上噪音更大。 常子泉和張偉剛操作著閥門,不時用對講機費勁地呼叫情況。 高爐內部隱隱發出一種類似沸騰的嘯聲,隨後迷迷糊糊聽見工人們的叫喊聲,常子泉不經意回頭看,發現很多人在奔跑,爐長正在向他們揮手,從他焦急的手勢中,常子泉感到了不祥之兆。 於是扔掉對講機,拉起張偉剛拔腿就跑,張偉剛也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抱頭就逃,常子泉在奔跑過程中,機敏地一個轉彎,躲在一個掩體後麵,同時。 爐門怦然炸開。 一團火紅的鋼渣伴隨著上千度的高溫噴射而出,高溫立刻向四周膨脹。 常子泉感到整個人被騰空托在半空,隨後被熱浪積壓的近乎窒息,為了避免呼吸道灼傷,常子泉緊緊閉著呼吸。 張偉剛沒有幸免,他在奔逃地時候,被熱浪擊中後背,昏倒在地。

不到十分種,各種人物奔湧而至,隨後救護車也趕來,常子泉麻木地看著趴在地上的張偉剛,感到自己失去了聽覺,隻有田野中各種爬行動物的鳴叫聲,隨後升級到兒時經常去玩耍的水庫上,那開閘放水的呼嘯聲

張偉剛地工作服沒有被烤黑,還保持原有的色澤,但醫生給他脫衣服時,布料像一層粘上去的灰塵一樣掉下來,後背的一半肌膚像臘一樣黃,這種顏色是典型地深三度灼傷。

張偉剛被送進了重症無菌病房,生命岌岌可危。

常子泉是在一種失魂落魄神情中下的班,他坐在床上,感到驚恐、孤單和寂寞。 夏燕給他通了一個電話,她很久沒有聯係常子泉了:“最近忙什麼呢?有沒有吃晚飯?”常子泉失魂落魄的回答讓夏燕感到很奇怪,於是接著問:“怎麼了?是不是你的小號手出世了,忘乎所以了”

常子泉無精打采說:“什麼都別說,我隻想見你,就現在。 ”

打車半個小時,常子泉就到了大碑街,遙遙看見茶室,一位乞丐在燈紅酒綠的酒家門前乞討,猛然想起28號的菊花姐,一陣蹉跎。

夏燕坐在大廳裏,她衣著整潔,長發盤成一個髻,表情端莊,看見常子泉進來,微笑一下起身迎接。 常子泉麻木地看了她一眼,他滿懷心事,表裏不一,夏燕含情脈脈,舉止溫妮,兩人在瞬間也不知道說什麼,氣氛顯得幾分尷尬。

常子泉看了一眼茶室說:“裏麵剛裝修過呀!”

夏燕說:“是的,我舅舅把這店送給我了,他去市區開一個大浴場。 ”

常子泉說:“那你做現成的老板了。 ”

夏燕露出皓齒,意味深長地說:“是呀,我做老板了,就應該請你吃飯,是吧!”

猛然間,常子泉覺得夏燕很漂亮,他地思維突然又發生了跳躍式的變化,不由自主地想起呂倚芯和方憶,一個是杳無音信卻念念不忘,一個在冥冥之中已經雲煙飄散,不由得心裏一陣悲哀,又想起趴在重症監護室裏的張偉剛,悲哀立刻轉為慘然,失魂落魄說:“我想喝酒。 ”

夏燕第一次下廚,她的目標是把生菜變熟,至於菜的甜酸苦辣她無法控製,味道鹹了就使勁加糖,甜了又使勁加鹽,全然不顧這菜能不能下口,但在常子泉看來,這味道更加的意猶未盡。 於是擠眉弄眼往嘴裏塞,他想到了張偉剛,他們一起鬼混打架,一起喝酒,一起去爐台檢查閥門,然後噴渣這一幕幕往事讓他神魂不定,還好有酒可以解愁,夏燕拿出來一瓶茅台酒。 這是他舅舅留下的。

常子泉已經悶聲不響喝掉半瓶,夏燕撐著下巴憂心忡忡說:“能不能少喝點,別醉了。 ”

常子泉拿起杯子搖搖晃晃說:“這是什麼酒啊,茅台呀!國宴用酒,好酒啊!喝再多也不會醉,酣香迷人,就像就像女孩子那溫柔的體香。 ”張偉剛地影子又在他眼前飄浮,鼻子一酸接著說:“我哥們那次從貴州回來帶來好幾瓶。 我一口氣就幹掉一瓶,照樣生龍活虎。 ”

常子泉說完把杯子裏地酒全部倒入口中,夏燕想搶杯子,但被常子泉眼睛裏流出地眼淚嚇呆了,在她眼睛了。 常子泉是個男人,他不應該哭。

常子泉從酒醉中醒來已經子夜了,大碑街上已經悄然無聲,他感到頭疼欲裂。 口幹舌燥,於是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睡在夏燕地單人床上,夏燕早就梳洗完畢,穿著睡衣坐在沙發裏看電視,看見他起來,急忙起身說:“是不是要喝水呀!”

常子泉回憶了一下說:“我酒多了。 ”

夏燕的茶室裏不缺好茶,把早就泡好的一杯茶端來。 常子泉喝了幾口,感覺清爽入腑,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