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如蛛結網 盡織盡責(4)(1 / 3)

我頭天晚上到這村采訪時,10點多了,農村的夜晚特別靜。前邊還有個亮燈人家,我們開車過去。這家的女主人叫吳秀蘭,她臨街開了個秀蘭綜合商店,商店路對過就是村裏的小廣場。我向她問劉成德,她反問:“您看那廣場幹淨吧?”我看了看廣場,燈光,翠鬆,活動器械,有序,有模有樣,回答:“幹淨!”“這是劉成德打掃的,天天打掃。”吳秀蘭說,“他老人家屬牛的,真跟個牛樣,有韌勁。一年四季,就跟掃自家的院子樣,來打掃村裏的廣場。下了雪的時候,他忙著清掃,手凍得又青又紫,叫人心疼。”

“他的手,他的手,唉……”吳秀蘭描述著——凍腫了,手背腫得老高,青的青,紫的紫,紫的紫,青的青——她反複嘮叨著劉成德青青的、紫紫的手——再凍厲害了,裂口子,流血……

劉成德當兵,多年在海上,冬天在船上收拾魚,又是水又是冰,有了凍瘡,凍慣了年年凍。

“劉成德是個大好人,為了做好事,才格外受這凍手的罪。”吳秀蘭感慨著,“他要在屋裏,暖和的,手哪能凍成這樣!”

劉成德打掃廣場,老伴王玉芹家務活脫開身的時候,也來幫著掃掃。上初中的小孫女劉蕊,星期天過來,見爺爺在掃廣場,都累得出汗了,忙過去,接過掃帚:“爺爺,您歇歇吧,我來掃。”廣場幹淨了,祖孫歡快的笑聲,飄揚起來。

上午9點20,我們來到劉成德的家。一個大約占3分地的小院,5間堂屋,屋簷下的燕子窩用紙塞著口,他怕麻雀趁燕子冬天不在,來個燕巢雀占,就采取了防禦措施,等春暖花開,燕子飛回來,再給敞開。

劉成德年輕時是方臉,年齡大了,變成團圓臉,一臉的淳厚、質樸、慈祥,眉角眼梢都透著本真之氣,一接觸就感覺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人。端端的肩膀,背部寬寬實實的;粗實的手指,手背豐豐厚厚的。他那敦實的樣子,叫人想起泰山峪裏渾然的石頭,歲月的洗禮、流水的衝擊,盡去了粗鄙的棱角,蕩除了浮躁的瑕疵,磨掉了輕薄的存在,凸顯了沉穩、雅正、泰和、安然。

我們談到村裏的路好,平平整整的。由路自然引出了劉成德老人護路的故事。

村裏修水泥路,剛修好,他看到鋪路的濕草苫子很快就幹了,路還沒完全結實,好不容易修條路,裂了就不好了。他挑起水桶,去灑水。老伴王玉芹跟了來,他一擔又一擔地挑;她一桶又一桶地灑。擔上老當益壯,助道路堅實;灑下一片淨水,幫老公為公。擔了40多桶水,灑了一天。路心裏有數,道的堅定中,浸透了汗水和真誠。

但有沒數的,在遠處說劉成德:“幹傻事,傻子!”他聽了不生氣,不分辯,仿佛沒人說過什麼。他知道雷鋒當年也曾被說過“傻”。雷鋒在日記中寫道:“我要做一個有利於人民、有利於國家的人。如果說這是‘傻子’,那我是甘心願意做這樣的‘傻子’的。革命需要這樣的‘傻子’,建設也需要這樣的‘傻子’。”

劉成德“傻”得很深,深得一眼看不透。我為了真正體悟劉成德,10多次去采訪,電話深聊更是無數次。

有一天,我上午走進劉成德家,他正跐著梯子掰香椿芽呢。5棵香椿樹,芽兒長得滿臉稚氣。他手裏握了一把,笑著舉起:春(椿)在握了。

燕子在香椿樹間飛來飛去,香椿特有的香氣讓燕翅扇滿了農家小院。劉成德不吸煙,不喝酒,不喝茶,沒什麼別的愛好,閑來看個燕子飛,就當到歌劇院欣賞歌舞演出了。

燕子,灰黑色的背部,乳白色的腹部,負陰抱陽,隨時太極。展開尖長翅子飛時,如剪刀的叉形尾,翩翩著燕尾服,一收翅駐足,叉形尾含蓄地並起來。燕子,如雋永的詩百看不厭。一隻燕子,半年多就要吃掉50多萬隻蚊子、蒼蠅等昆蟲,是真正的益鳥。

燕子滿載著“國學”,腹“知其白”,背“守其黑”,動則“一分為二”,靜則“合二為一”。忙不迭地銜泥“齊其家”,稍有空就用短嘴自惜羽毛“修其身”。久別一冬,乍飛來,主人頓生“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之感。想飛則飛,想止則止。一北歸,春;一南去,秋;一輩子寫《春秋》。輕鬆地玩著《周易》,一高衝天,“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一低貼地,“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孵卵時,“遠離顛倒夢想”,“如如不動”,綿綿不絕,“應如是生清淨心”。燕語呢喃,姿態輕柔,“謙謙君子,卑以自牧也”。

詠燕的詩,可上溯到殷商時代。《詩經》中就有《玄鳥》:“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古時把燕子叫做玄鳥。

商族以玄鳥為圖騰。傳說娀氏女簡狄,遊於玄丘河之濱,拾到玄鳥卵一隻,吞下而孕育契,故《淮南子》雲:“契生於卵。”《史記·殷本紀》記載:“殷契,母曰簡狄,有娀氏之女。……三人行浴,見玄鳥墮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商族之祖契乃“無父而生”,玄鳥蛋功不可沒。

玄鳥就神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