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地理學家胡三省在評論太原府地理形勢時說:“太原東阻太行、常山,西有蒙山,南有霍太山、高壁嶺,北扼東陘、西陰關,是以謂之四塞也。”高壁嶺就是現在靈石境內殘存秦晉古道經過的一段,史稱“燕趙之衝,秦蜀之徑”。後至民國十年(1921),被太(原)風(陵渡)公路取代,曆經兩千餘年。解放戰爭中,徐向前指揮臨汾戰役,派出兩個團阻擊閻匪趙承綬南下之增援部隊,他在兵誌地圖前沉思良久,把手指向“韓侯嶺”。
一
韓侯嶺,上有高壁村,因有西漢古墓,內葬淮陰侯韓信的首級而盛名。韓信其人,原為韓國世家子弟,韓國被秦平滅之後,祖上流落淮陰。他先在項羽帳前執戟,“鴻門宴”罷,又被劉邦拜為大將軍。楚漢相爭,無疑給他提供了一個施展才華的大舞台。他敢於在十萬軍中去取霸王的人頭,卻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項上人頭會被一個後宮女子輕輕摘去。可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人生沉浮,變幻莫測。
後人對韓信的死因,爭議頗多,太史公的《史記》也沒明說該不該殺。盛唐之際,言禁大開,“怪的行人都立馬,爭聽村叟說淮陰”。延至清代,乾隆皇帝斥責呂後族誅大臣為“牝雞司晨”。雍正十二年(1734),莊親王允祿路經此地,在韓侯廟留下一塊“漢代人傑”的牌匾,湖藍底色,鎏金楷書,用滿漢兩種文字排列,高懸殿門,熠熠生輝。
現在的韓侯廟已經敗落,光緒三十年(1904)二月二十日西藏活佛達賴喇嘛晉京議事,地方約請石膏山的尼姑參與接待,隨著妙嬋的故去,這裏的香火便灰飛煙滅。侯墓草衰,古道有痕,漢高祖的《大風歌》猶在耳際,仿佛聽到了曆史的回聲。
二
郭家溝,是古道兩山高峙、中界深溝的咽喉地段。南有幽壑岑樓,北則深溝固壘,明嘉靖年間,已建客廳三楹及窯洞數十孔,酒旗高挑,客棧人滿,形成一定的規模。現在這些已不複存在,就剩路邊單立的一個石獅子特別顯眼。
明朝末年,李自成義軍兵敗北京。傳說退兵途經靈石,有一軍漢氣憤難平,竟把縣衙前的一對石獅子雙臂夾起,行至郭家溝向店家討水喝,小二婉言戲說:“來到郭家溝,隻給吃饃頭。”也許郭家溝的饃頭有名,他吃了兩筐,放下一個石獅子權當飯錢。過了仁義鎮向南七裏,見路邊紅土坡下山泉湧流,痛飲數日而失伍掉隊,從此便隱姓埋名定居下來。後代念其祖先是闖王義勇,村名就叫李家莊,開山列祖尊稱“李勇”,現在在村頭還有一個石獅子,麵對長天,西向而立。
郭家溝是個古戰場遺址。站在“義勇武安王廟”的廢墟上,可以看到四個擎天的烽火台柱。庚子年(1900)閏八月二十日兩宮西逃至此,慈禧太後不敢稍歇,緊遮轎簾匆匆而過,可見這段山道的險惡。穀底有一連接古道南北的小橋,名曰“天險”。明萬曆二年(1574),知縣白夏僅依磚石,精工造就。說來也奇,此橋有根無基,卻能拔泥土而出,至今保存完好。經中國建設部專家論證,在北方黃土高原造橋史上堪稱一絕,並載入我國古代造橋藝術史冊。
三
仁義鎮,有古道所建的驛站。“仁義鎮”三個大字的石刻地標,鑲嵌在古道當間的甕城門上。門底的青石路麵,有兩道深深的轍痕,如同逝去的歲月難以塵封。由此而北,就是有名的“石板坡”,過去,這裏經常馬踏蹄碎、人喊聲裂。至山神廟,長約五裏。乾隆二十八年(1763),仁義驛官設巡檢並兼管驛務,所轄汾西、浮山、嶽陽、隰州四地驛馬六十匹。可想南來北往的木板車、鐵輪車、有錢的商賈名流,沒有當地馬夫的幫忙,是無論如何也爬不上這段陡坡的。就是這些盤坡幫套的馬夫,促成最早仁義村落的形成。
仁義鎮,依山傍水,民風淳樸。隋大業十三年(617),高祖李淵從太原起兵,途經這裏直迫霍邑,陷隋虎牙郎將宋老生全部。唐武德三年(620),山西劉武周反,西圪塔有個古堡,方圓裏許,高約數十丈,僅有一個靠山的西門可通,被劉武周擴築成寨,屯集重兵。秦王親率精兵聯合當地民眾,火燒寨門,守將宋金剛向北而逃,唐書有在“雀鼠穀一日八戰”之說。秦王李世民辭謝當地父老,稱“仁義之舉助仁義之師”。仁義地名由此而定,及後農家男耕女織,工商市集佐道綿延。
“山南柳半密”,仁義村(鎮)的興衰,無一不和這條古道的存亡有關,古往今來,天也,道也。人心不古,大道通天。
勸君莫嫌山道古,漢唐遺風思悠悠。
(原載《山西政協報》2001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