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等個山老樹死石頭枯嗎?青春有幾時?有幾時!……”
“……”
江卜拉被這深夜的淒厲聲震顫了,他抬起頭來望著烏雲遮住了月。她等待著,他長久地沉默著。娜日薩走近他,發現他臉上掛滿了淚珠……
娜日薩心顫顫的,她伸手去給江卜拉拭淚。她的淚也不由得滴落在江卜拉滾燙的手臂上,仿佛發出了滋滋的的響聲。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過了一會,江卜拉問娜日薩:
“娜日薩,你說我們怎麼‘熔?’”
娜日薩望著江卜拉的臉,突然投入江卜拉的懷抱:
“我投入你的‘爐’……”
“……”
夜鳴啾啾,蛙聲咕咕。雲含著月,花含著露……
草原是綠色的神話,往事馱在馬背上奔馳,回憶像蒙古包一樣繁衍。黃昏擴散著詩的意境,月兒戀著雲,星星好似迷人的眼睛。夜,如果沒有閃動的睫毛,親吻的低吟和擁抱磨擦的窸窸聲,就是一個死去的夜。
江卜拉身體恢複以後,一直沒有得到馬群。給過他馬群,他沒有接受,他的改良試驗群被別人奪了,別的馬群他拒不接收。不接收不是他內心的意願,他是想逼水上牆,重新要回自己辛苦兩三年培養的馬群。
沒有馬群,他就經常騎著摩托往城裏跑。買資料,錄教材,到晚上給他的“搖籃”成員上課。他的開支全靠叔叔的微薄工資和娜日薩給予的補貼。他到城裏舍不得下一頓館子,早晨喝茶,嚼上一口炒米就走了,抗到晚上才回來吃飯,娜日薩看見他艱苦,賣了羊毛給了他三百塊錢,讓他吃點好的補補身子,他結果一個沒舍得花,全部買了錄像帶,有了聯網電,看錄像帶有條件了,看錄像比聽錄音收獲更大。娜日薩怪怨他說,你這人不理解別人的心,讓你吃的好點,進城不要空著肚子回,你結果盡買了錄像帶。江卜拉說,吃科學比吃羊肉好,這有意義。再說,我最饑餓的是知識,不是羊肉和燒酒。娜日薩拿他沒有辦法,隻好由他自己去。可是,娜日薩總是不由得要接濟他。
江卜拉在辦講座、搞科研的過程中,他發現,一講外國好的管理經驗和先進技術,卻吉紮布就不大讚成。他總是說:
“對你們這些偏激有好多人看不慣,包括我也不讚成。不要老說外國的這好、那好。我們是中國,不是外國。外國有好的東西,也有不好的東西。人家是向你做宣傳,所以人家盡揀好的說,你們也跟著人家盡說好,不對。”
“卻吉書記,您說的對,外國不是都好,可我們沒有說學人家不好的東西呀。學就是學好的呀,如果我們每天講這不好、那不好,那還學什麼呀?學外國的好的不是今天才學,半個世紀前就學了,中國的進步知識分子,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學習蘇聯的革命經驗,這一學習推動了一個曆史時期的大飛躍。當然,宗教和鴉片也是外國學來的,也麻痹了半個世紀,苦害了半個世紀。我們今天同樣是學人家好的,學來推動我們的科學化進程。”
卻吉紮布也是偏聽偏信多了,他親自聽了江卜拉說的意思,感到是對的,他說:
“學好的我不反對,我怕你們老說外國,忘記了中國。比如說科學技術,這我們可以學,學得越多越好。這跳舞、迪斯科,也是外國的好嗎?”
江卜拉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沉思片刻,他好像是和別人說,又像是跟自己說。我和別人一樣,什麼事都有個認識過程。在這一點上,我不如娜日薩,也落後於僧格他們。最初,僧格一夥子,買來錄音帶學著唱呀、跳呀,我罵過是一夥混蛋。可是,當他們參加了“馬背上的知識搖籃”,我發現,這些個“生格子”接受進來東西比我原先那些“綿羊羔”快的多,開放的多。他們的節奏快,所以喜歡迪斯科之類,就像我騎慣了摩托,總嫌馬慢一樣。以後我翻閱了許多資料,城裏一個朋友說,交誼舞不也是共產黨從俄共那裏學來的嗎?中國的體育項目,多數是從外國學來的,這不很好嗎?
經過這次長時間的談話,卻吉紮布發現江卜拉增長了不少知識,但是,他也覺得江卜拉聽不進他的話,一味地做解釋,或者找理由辯解,盡管覺得他的話沒有錯,但總覺得有些不舒服。過幾天,突然又讓江卜拉接馬群,這次讓他接一個新分出的馬群。每年產駒以後,當年駒長到二歲以後,總要新增一兩群馬。幾個月沒事幹,曾多次要馬群不給,給別的馬群他已經拒絕過了,現在還不是他的試驗群,他再次拒絕了。娜日薩勸他先接了吧,寧搶著一條路走到黑也不好,接了再培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