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儀見祖母如此瘋癲樣子,為了害自己竟不惜自殘身體,唬的向後退了幾步,就見客房門被踹開,進來的卻是陸遠澤,他一手攔過被唬的麵色慘白的蔣儀,冷聲對蔣老夫人道:“老夫人不惜自戕於身,也要害親孫女下獄,這樣的膽識,陸某竟從未見過。”
“你是什麼人?”蔣老夫人那簪子包著金,金是軟的,是已一刺不穿,不過空疼了會兒,這會見陸遠澤進來,便也不再自殘於身,將簪子收了起來冷冷道:“你又是什麼人,來管我蔣家家事?”
陸遠澤放開蔣儀,微微軀身一揖道:“本人成佑七年殿試探花陸遠澤,今在翰林院做編修,因路遇歹人劫持尊府小姐,才隨行要明日與她做個見證。”
蔣老夫人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就連蔣家族中那些族長老爺們聽了她的名號,也要搖頭道惱,但她平生惟有一怕便是讀書人,蔣明中一個榜未的進士就叫她驕傲的一輩子,今聽說陸遠澤是殿試的探花,又是在京中做官,心中便怕了幾分,因而訕訕然不敢看陸遠澤道:“老妾也本是氣極了才要這般,隻要儀兒撤了訴狀,還至本家,今後一家人合合睦睦,我自是仍會疼她的。”
陸遠澤遠遠拖了把椅子按蔣儀坐下了,才近到蔣老夫人身前道:“本朝有律,害死人者當命償之,若切實未曾殺人,縣公自會明斷,老夫人又何必在此自作苦惱?我看您還是回家去,明日靜待縣公斷案的結果,可好?”
蔣老夫人搖頭道:“她今日必要給我個交待,那餘氏就罷了,她父親是斷然不能有事,否則我就拚了性命,也要拿她下地獄。”
陸遠澤自家祖母已是年邁,又族中頗有些老太太們,他幼時在膝下受寵,慣會討老太太們歡心,他一手扶起蔣老夫人,替她順著背,又將拐杖遞到她手裏,漸次便將她送到了房門外,邊走邊說道:“老夫人既然欲要尊府小姐歸家,就該曉之以情,動之以禮,如今這般唬嚇,她必是已呆住了,況天色如此昏晚,府中又有大事發生,奴才們必是人心恍恍,偌大一個家也無人照應,老夫人何必就此返回家去,小姐這裏,我且寬慰幾句,明日早起叫她入府與您相見,可好?”
蔣老夫人方才本欲要跟蔣儀拚個你死我活,但簪子太軟沒有戳穿,冷靜下來,慢慢便有了悔意,悔自己不該將蔣儀逼的太過,也怕把蔣儀反而給推遠了。此時一聽陸遠澤這番話,心裏叫道,餘氏已叫人抓了,蔣明中在書房裏愁苦,她一個人跑出來,蔣如峰沒人照顧不說,那起子奴才若是趁亂偷拿家中財物,確是不值,便也慌慌然走了。
陸遠澤送走了蔣老夫人,在客房門外遠遠望了一眼,見蔣儀仍是方才的模樣,坐在椅子上,仍是肩背挺直的樣子,她骨架頗大,又是平肩,隻是過分瘦俏,此時六神無主的樣子,反而比白日裏那虎悍十足的樣子更要叫人動心幾分,欲要進去安慰一番,外間卻又頗有人在,怕妨礙她名節,隻得忍了,喚過李媽媽來耳語了幾句,徑自回房去了。
李媽媽重又打水來替她通了頭臉,扶她睡下,熄了燈了,猛然記起陸遠澤的囑托,便在蔣儀耳邊道:“陸編修方才叫我告訴小姐,訴狀他再添上幾筆就得,叫小姐不必操心,還有你祖母之事,也勿放在心上,不一輩子,不會總是難處的。”
蔣儀良久方才嗯了一聲,李媽媽便又道:“老奴覺得陸公子一表人材,這一路又對我們頗多照應,回到京裏,老奴出去打聽一番,若他尚未娶親,與小姐卻也是一樁好姻緣。”
她說完了聽蔣儀半天沒動靜,再留心去聽,卻是聽得她呼吸平穩均勻,竟是已經睡著了。
次日一早,孟宣聽說蔣老夫人夜間到訪,鬧了好大一場陣仗,自己竟睡的死豬一般,沒有聽到一絲一毫,又聽清風明月形容那老夫人鬧的多凶,心中暗道,不管兩家鬧成什麼樣,自己此番到了曆縣,按著禮節,也是必要去拜會一下蔣家老夫人的,想到這裏,掏了張銀票遞給清風明月道:“到街市上去看看,有什麼好東西提一點來,咱們去蔣家做客吧。”